乡村手艺人（五）
乡村手艺人
□薛正雷
沈文明
沈文明是一位木匠，也是在我们那里很出名的人物。他最擅长打大桌子。
乡下人家，大桌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物件。所谓“大桌子”，其实就是八仙桌。
到一户人家做客，堂屋若是有了一张大桌子，那么堂屋立马显得气派了起来。我记得小的时候，逢到谁家有红白事，主家人都会满庄子去借人家的大桌子来办事情。
沈文明一年到头都会在家打大桌子。不论是有订单还是没有订单。打好了，放在家里，谁要，看中哪张就先拖回去，秋天稻子收过卖钱了，再来给钱也都不迟。
沈文明打的大桌子，一直很受乡人们的欢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打的桌面非常好，木材之间的缝，很严实，用桐油油过，手摸上去，溜光水滑的，没有一丁点不平整的感觉。有时人家买桌子，不光用手摸，还会掀起来迎光看看，是否平整。这个时候，沈文明便会说，不会有问题的呢！一年到头也不知卖了多少张桌子了，你要发现有问题，再拖回来。质量是包你的。
沈文明不仅会打大桌子，还会打床，打家具，打方凳子。他是个手巧的人。其实他如果站在你身边，你是怎么也不会猜到他是木匠。他高高的个子，一脸的络腮胡子。手脚都是那种粗壮的。
每次经过他家的时候，我都会朝着里面张望，看看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家的家前屋后堆放着好多木材。前面的水沟里，有时还会沤上一些木头。都是准备以后，开木料用的。他家还有一个电锯，每天早上，早早就会听见那个电锯的嚣叫声了。我想这个声音在别人看来不失是一种噪音，可是在沈文明这定是一曲曲生活里最美的乐章。
沈文明后来打的大桌子，又在桌子四周各加了一块弧形的木块，这样的木块掀起来，推上下面的支撑，大桌子就会又变成了团圆桌了。他不断地学习新的式样，革新着自己的技术和理念。
后来，过年前，人们会纷纷到他家询问：有没有桌子卖？有没有床卖？有没有方凳子卖？沈文明有时候一时半会忙不过来，也会到外地去进一些回来，放在自己家里，谁要也就说自己打的，卖给人家了。好在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木头做的，外行人是看不出什么好坏的。桌子凳子也不会三两天就会坏了。所以他的声名一直都是很好的。
最近几年里，不见沈文明忙碌了。家里的木料也不进了。听家人说，现在人都喜爱去家具城买餐桌、凳子的。以前的那种桌子哪个小年轻看中啊！
说的也是。沈文明大概也看到了这点，也就不做了。偶尔也能打一些小饭桌、小板凳卖卖。
沈文明在以前，还会被人家请到家里打东西。当然打的这个物件，时常说起来都比较忌讳，是棺材。请的人家一般都是一些家里有老年人的人家。有的老年人还在世，想在生前就准备好自己死后的棺材，这样他在生活中就会比较安心。我祖父那时候，就是这样的。他七十几岁的时候，就准备好自己棺材的木料。一日他找来好几个木匠，一起为他打这个寿器。当时沈文明也在吧。他们前前后后忙了两三天。最后把这个做好的寿器放在祖父的房间里。长长的，沉重的，前高后低如同一个木匣子。
沈文明的儿子，没有继承父亲的行业。
有时候，他会说他家儿子，学学木工多好，出去搞装潢多赚钱，现在哪家不买房子啊？
他儿子回他说，那，哪个还不吃饭啊？我学厨师！
蔡根发，很少有人叫他的大名，平时人们都直接喊他“老蔡”。
老蔡多年前是一位外来户。听我母亲说，那个时候他都四十多岁了，也没有媳妇，也没有家，是逃荒来到这个村庄的。后来村人看其人还不错，就为他介绍了本村的一位寡妇，之后他们就在一起过了。第二年他们生得一子。老蔡的人生终于有了周全。
有了家，有了孩子的老蔡，那颗漂泊的心，终于也安定了下来。他开始寻思着做点事情。做什么呢？
老蔡后来做起了豆腐。这种农村人常吃也爱吃的食物。
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在秋天时候收下好多黄豆。老蔡两口子卖豆腐，是可以拿豆子换的，一斤二斤豆子换几块豆腐，当然也可以用钱买了。
老蔡做豆腐，是采用那种老工艺，盱眙称做拐豆腐。每天下午的时候，他就要用石磨磨出豆浆。还要用笼布来滤出渣子。他家的锅屋里。有一个从屋梁上吊下来的一个木十字架子，白白的细纱布的四角扎在上面。这个就是滤豆浆用的。把磨好的豆浆舀在里面，来回上下晃荡，那滤好的豆浆就落在这个笼布下的缸里了。之后再把缸里的豆浆舀进土灶锅里，烧开，点卤。然后再起锅，放入桌上的笼屉里，放上一块二三十斤的石头，压水固型。
老蔡就这样下午做一桌豆腐，第二日清晨再做一桌豆腐，忙得也是不亦乐乎。老蔡做的豆腐因为坚持这样的老工艺，所以出来的豆腐一般都是比较老的。放到锅里烧，会起很多的泡，入嘴也很有劲道，适合乡下人的那种实诚劲。
有人后来问起老蔡，说老蔡你怎么会做这个豆腐的啊，并且做得还就不错呢。老蔡说，我们老家的那里，也爱做豆腐。老蔡老家是安徽的一个山区。听说那里做豆腐干很出名。
老蔡卖豆腐还有一个特别的工具，就是他的自行车。他的自行车被他改造了一下。我每次见到都会惊叹他的才能，怎么这样有创意。那是一种类似英国街头的黄包车。就是在自行车前面加了一个大平台，把一桌豆腐放在前面，他自己骑在中间。这样他就可以一边叫卖，一边看着自己的豆腐了。
老蔡，就这样做着豆腐，卖着豆腐，一个半路组建的家庭，生活竟愈发地平静安适。
或许生活总是这样，随时都会有转机。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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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一种缘分
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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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中
作者：薛正雷（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