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 叶丨最美的地方只有一个
浙江有个微派建筑的小村庄,很多网上都说那里是中国最美的村子。云南有个梯田隐藏在大山之中,也有最美的梯田乡村。一日,有人驱车到中国最北端,途径一个县城,该县城政府网站和道路两边写有显眼的大字:中国最美县城。
我的故乡是一个有着3000年历史的小县城,去年过年时回去,一位热心家乡事业的文友跟我说道,咱们县是最美的,连那座早已消失无影踪的濮公山也是美不胜收的。我看过濮公山之前和现在的照片。从前的山不高,现在的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大坑,坑里盛着一汪绿莹莹的水。这样的水我在上海辰山公园的矿山坑里也有看到过,像是经过含有矿物质的坑体过滤或者二者之间反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总之,水的颜色要么偏绿要么偏蓝。但是这种水就是不能养活一条鱼,这样的水这样山算得上美吗?
快速发展的经济之风和房地产业也很快蔓延到我的故乡,每年回去总能看到很多新建楼盘迅速侵占郊外的农田。马路变得宽敞而通畅,一开始是模仿,综合一体的购物大厦,贴上一个洋气的名字。再后来开始找到哪里是北,于是从过往历史中挖掘出来的地名和马路也随之兴起。走在崭新的将军路上,那一刻有种被历史和现实交替冲击的震荡,很难说那是一种来自美的震撼。
沿着新修的公路网,很多曾经很费力才能抵达的地方现在可以轻松实现。站在人迹罕至的村庄许多人感叹,老家没了。人成长以后最大的荣誉不是收入多少,而是来自故乡的认可。只有站在最初起点所在的地方,对比和成长才有真实的意义。然而,如果起点不存在或将要不存在,这种归属感就会陷入失落。这种失落是那种梦里萦绕无数次的回奔和找寻,心里总想着一切还在,但醒来之后,发现所有的只有梦。
对于产品的追求,人们喜欢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但放置于人世,我们却难以如此宽容。我们想要的总希望是最好的。爱人是最好的,城市是最好的,吃的最好的,住的最好的,所以连去的地方也会迷失在最好的追求中。
去看最美的乡村,在最美的季节里相遇。油菜花开在异乡的田埂上,金黄的油彩像是点燃记忆的燃烧棒,沿着人家的村庄不可拦阻地蜂拥而至。像是在他乡看了一场烟火表演,安静以后是一种被搅动起的念头。美则美矣,但不是故乡。
有个城市里的朋友跟我说起过,你们总是那么想要回到那个破地方,它到底好在哪里。朋友没有故乡,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外婆在城一角,爷爷奶奶在另一角,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都包在这座城市里。我热切地向朋友介绍我的故乡,展示那些照片。但有一次我也语顿了,真的,照片里的那些房屋又破又小。而城市是在不断地变迁,它的速度远远快过于乡村!倘若是个不知名的小胡同很可能和我们的故乡一样,被新的东西取代掉。然而,城里的朋友早已习惯这样的速度和新陈代谢,他们习惯于这种变化,习惯于朝前看而不是一直徘徊不变。可是于我们,长大后的身体习惯了城里的速度和交替,灵魂却无法习惯故乡的变化速度。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因为经历的不同,语言沟通仍然存在差异。
故乡再丑,它在我的眼中还是美的,就像母亲。在别人的眼里她已经垂垂老矣,在我眼里她仍然是最美的风景。老屋没了,可还有根基,哪怕走在上面,扒开一块砖头我们还能找到和从前唱着一般歌调的蛐蛐。池塘和一片水洼连成一片,在那幽深的底部,还躺着我从前扔进去的石块。就连那些已经走掉的老人,也能找到他们的坟茔。在那里我无需说话就能听见土地的声音,在那里一切都懂,我懂它们,它们懂我。
我没法说爱这个字,在那些散发着粪池和泥土味道的地方,它不属于那里。那里的人永远不喜欢这么轻易表达自己。到现在我仍然不能说出故乡到底好在哪里美在哪里。但我走了许多地方美好的地方之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前往一个地方,你知道的,它在那里。
我再也找不到那些从前的笑脸和一些熟悉的面孔,梨花开放的时节我们年年错过,槐花挂满枝头已无人再去敲落。就连曾经惹人恼火的蚂蚱,如今也悄无声息。如今它早已不属于我,它属于一个新的世界,而且,它正在朝着新世界奔去。我的那些奢望和期待---连我自己也在怀疑,为什么我能够接受一个新地方却不能宽容故乡的改变!莫名地,有歌声在心里吟唱,它没有曲调,有夏蝉的鸣叫秋虫的夜语还有田野的沉寂。
如果他们说最美就让他们去吧,因为那里也许是某个人的故乡,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故乡的敬意。一个人热爱自己的父母没什么过错。但这也不妨碍我们说我们的故乡是最美的,人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美的尺子。在那些最美的地方我们借助艺术家和摄影家的眼睛,用挑剔地羡慕的眼光去看那些美,在心里总留着一片地方给故乡,希望它也更美,因为它一直都那么美。
作 者 简 介
禾叶,原名张秋华,祖籍河南息县。作品多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网,散文网,行走散文作家联盟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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