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斌丨柚子花
我去看望你前，已知你是平和大山里的妹子，那正是柚子花开的季节。我知道，这时，那漫山遍野的柚子，正开着一种娇嫩的白花。
我见到你时，你白白的脸颊略显浮肿，而浅蓝色的口罩，仍掩盖不住你秀气的美，恍如那柚子花般，虽白白嫩嫩，却已经发出幽香。
二十岁的年华，本应是烂漫的，然而，此刻，你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洁白的床单显得愈加冰冷，紧紧的口罩更使你一言不发。
你只顾玩自己的手机，对额外的事情，已怅然失去乐趣。你是坚强的，或是无所畏惧的，我不知道你手机里内容，但一定有远远的或深深的祝福。
“再生障碍性贫血”，我痛恨这种疾病，因它太过虚伪，太过残酷。它虚伪得让人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它残酷得让生命没有一丝退路。虽然还有治愈的机会，但这种机会微乎其微。
一旁的妈妈，寸步不离，紧紧地守护着你，好似如此，死神方才不敢靠近。妈妈也是坚强的，没有流露半点哀恐，反倒有几分微笑，只是有些无奈而已。此时此刻，我知道，妈妈只能把你当“小孩”来哄，唯有如此，方才可以让你忘却现在，活在过去。
护士开始来换药了，她麻利的双手，很快换去了空荡荡的吊瓶。又是一瓶满满的药水，打开后，一滴一滴，慢慢落下，我的目光紧紧盯着这药滴，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化成那小小的药滴，好去与那病魔征战。
一切非常安静，只有秒针的声音，滴答，滴答，这一定是天使的脚步声。我忍不住握住你的手，希望用我的暖流去驱赶寒冷，你接受了，你也握紧我的手。
我无法送你鲜花或其他什么的，我忽然想起怀里一首写好的诗，我小心翼翼送交给你。你认真地看着，一字一眼地看着，有时还瞅瞅我，好像有不解或感动之处，你还是一言不发，但这不需要任何言语，窗外飘飘细雨或许知道些什么。
妈妈不时察看你的病情，洁白的小腿，淤血斑痕好似更大了，妈妈露出无助的神情。她知道，远处有爸爸焦急不安的身影，为了找到“特效药”，他跑遍了山山水水。
你父亲劳累的身影一时浮现在我的眼前，大山上，柚果累累，重重的担子把他的背都压弯了，为了养家糊口，挑柚子成了无法逃脱的苦活。
我不知道这可怕的医药费，要挑多少担的柚子，所以我提议，应该向社会提出募集善捐。但却被你朴实的父亲否决了，他说“比我们困难的人还很多，我们种了些柚子还算有点收入”。
我不想沉默，但却只能沉默，这重重的沉默好像把时间都沉住了。但我还是强打起精神来，“我还会再来看你的！”你没有点头，只是用专注的眼神目送了我……
我还满心喜悦，以为还有机会看望你。
就在隔一天的下午，你叔叔发来了一条不速的短信：“……老师，我侄女早上七点半过了，下午两点已火化了，谢谢你一路关心……”
接到短信时，我正在学生街溜达，我突然张开嘴巴，想大声喊出什么，喉咙却不知被什么噎住了，心如灌水，我本想往医院跑去，却往了相反方向。
来到了九龙江边，一切均已模糊。眼前飘飘洒洒，分不清是泪，还是那“柚子花”……
作 者 简 介
吴子斌，福建漳州人，男，1964年生。现任教于漳州城市职业学院，教师教育系副教授，漳州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发表于文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