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贤花丨家乡的那片龙眼
正值七月，酷暑难耐，公公在早市买了些龙眼回来，孩子们特喜欢。那是自然，明代诗人宋钰龙就有诗云“外衮黄金色，中怀白玉肤。臂破皆走盘，颗颗夜光珠。”说明龙眼很早就有，在我们南方更不是什么稀罕物。现在更是随处可见，却是令人垂涎欲滴，百吃不厌的滋补圣果。在这个硕果丰收的季节，满街琳琅满目的水果同时上市。除了龙眼，还有荔枝、桃子、李子、西瓜、葡萄、芒果、黄皮……品种各异，不计其数。可我唯独极少买龙眼。
我是在龙眼树底下长大的孩子。自打我出生起，家里便早已有一片龙眼树，每年褐黄亸垂的龙眼压满枝头时，家里便每天门庭若市。有些是来买龙眼的，有些是爸爸或大伯带回来的朋友或同学，也是为龙眼而来。人人都夸我们家的龙眼肉多，味甜。每每此时，奶奶的脸上便泛起满意的笑容。
听奶奶说，之前老房子就建在现在果园里边，后来要建现在的新房，就把老房子拆了，把砖瓦搬来砌新房。所以老房子只剩下墙基。在她年轻的时候，爷爷在外面带了些龙眼回来，爸爸和兄弟姐妹几个特别开心，一边跳一边跑一边吃，吃完把果核屋前屋后随处丢。慢慢地，竟长出一株株嫩绿的果苗，奶奶看到这些茁壮成长的小果苗，就细心地把它们照顾起来，除干净杂草，早晚浇水，按时施肥。后来，就有了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果园。
记得小时候，每到花季，奶奶便去镇上买来农药去除虫。龙眼树会吸引一种特别讨厌的臭虫，学名叫荔蝽，我们叫它臭屁虫。专喜欢流连在龙眼荔枝树上，从开花到果子成熟，一直存在。如果皮肤不小心被臭屁虫拉到尿，就像被七月正午的太阳晒过一样，又红又痛还掉皮，通常家里会种一些芦荟以备不时之需，涂过几天便会慢慢好转。奶奶说如果不小心被尿到眼睛，会引起角膜溃疡，严重的话还可能导致失明。所以大家都特别小心，在我印象里，虽然很多村民被臭虫尿过，却没有人被尿到过眼睛。后来查资料才知道我们所认为的臭屁虫尿液实际上是臭液，具有腐蚀性。现在想起小时候我的肩膀被尿到过一次(奶奶及时帮我处理还上了药，几天就痊愈了。)仍然不寒而栗。
五月时，龙眼陆续结出许多小果。奶奶坐不住了，每年那个时候，她便在果园的老屋迹里用稻草搭个小茅屋，几乎每天晚上都拿着被褥，点着煤油灯带上阿福（小黄狗）在离家一公里的果园里守夜。生怕有贼把果树给卸了。直到全部龙眼摘完才安心在家里睡。奶奶这么紧张是可以理解的。曾经有一年，奶奶辛辛苦苦把龙眼盼到硕果累累准备第二天收成的时候，竟在一夜之间被卸了好几棵树。奶奶伤心地几天不思饮食，那可是她用血汗交换的呀。
龙眼成熟的时候，大人小孩子齐上阵，个个都像猴子般在树上来去自如，年纪大的老人爬不了树，就会拿个长竹竿，其中一端剖开一尺长左右，再往中间橫嵌入一根竹板或树枝，就做成一个夹果器，把丫对准龙眼垂连着的枝伸入，然后使劲旋转几下，就很轻松地将果子从树上夹下来。一些还没有学会爬树的小孩则在树底下捡果漏，边检边吃，有些还检了满满一竹篮呢。其实掉在地上的果子才是最甜的，因为我就是经常在树底下捡果漏的那一个。
果子收完后，父母便放下手头的工作帮忙送到县城去卖，我们家的果子又大又甜，通常都能卖到好价钱。爸爸说，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村里根本没车，他和大伯要挑着几百斤的龙眼走三十多里的路去县城卖。那个年代的人所具备的体力和毅力。绝不逊色于现在的马拉松运动员。
除了卖，送亲友，自家吃以外，奶奶会把一部分龙眼晒成桂圆干。平时泡水煲汤干吃，都是不错的滋补圣品。
2000年后，我们隔壁村包括其他很多地方，都陆续种上了良种石硖龙眼，这种龙眼核小肉厚，深受欢迎，相比之下，我们家的土果子就逊色多了。故此，大伯便和奶奶商量，要把咱家的龙眼也嫁接改良一下。奶奶听说要砍掉她的果树，当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她也不懂什么嫁接，她只知道，那是她几十年的心血，不能让人毁了它们。大伯看她如此坚持，便不再勉强。只要老人高兴就好。
从那以后，家里的龙眼便再没卖过。随着时间流逝，果树越长越高，昔日的小孩也长成大人，多数都在外面谋生，时间久了，连会爬树的人都没几个了。大家都认为，顶着那么大的太阳上那么高的树摘几个果子，还不如花点钱在街上买几斤来得划算。所以很多龙眼最后都干在了树上，任它自灭。奶奶虽然现在不记事了（奶奶得了老年痴呆），却每年到果期的时候能清楚记得她的那些龙眼，总是催我们，快回去看着果子去，别又让贼给偷了……
我没有习惯买市上的龙眼，是总觉得这味道比不上我那从小吃到大的土龙眼。看着孩子吃得津津有味，我突然又想回到老家那片，已长成参天大树的龙眼，再做个长杆夹果器，然后在葳蕤的树阴下，重拾童年的美好记忆。
作 者 简 介
罗贤花，1984年生于千年客家古县——广东河源龙川，系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平日热爱诗词，热爱文学，热爱朗诵。热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作品散见与《长江诗歌》《印象涡阳》《爱有阳光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