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冯晓锋：【二月，永远的怀念】（散文） / 开普饭

二月，永远的怀念

文/冯晓锋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22年了。22年来，这种怀念常常令我不能自已。每每回想过去的岁月，回想母亲那温和慈祥的面容，泪水便模糊了双眼。

从儿时记事起，母亲就是家里最勤快的人。每天公鸡刚打鸣、伸手依然不见五指时，母亲便会轻手轻脚起来收拾院子、做饭。儿时的美梦里，全是母亲忽远忽近、轻缓细碎、忙时忙外的脚步声。而每到深夜，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摇纺车、缝衣服、纳鞋底的身影也在土墙上闪动。

父母生养我们姐弟四人，我最小，被视为“能传香火’的男孩子。生儿养女，田间的常年劳作，加之又有先天心脏病，所以从我记事起，母亲是那么瘦弱。但无论是土壕拉土、瓣玉米、收棉花等繁重的农活，还是家里的一日三餐，每天她都是默默的忙碌着。微笑着，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记得有好几年，家里没柴火烧，母亲便约好村里的婶子们，在凌晨四、五点钟，拉着架子车，带上我，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城里家俱厂拉锯末。单怕人家不同意，只要允许，母亲她们便惊喜异常，一个个顾不上说话，低着头都装车忙开了。为了多拉些锯末，头天晚上母亲甚至还特意赶制超大麻袋。等装满起运时，车子装得跟小山一样。那时自己年幼力单，说是帮母亲在后面推车，实际上忙活一早上，粒米未进，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母亲虽然也很累，总会看着满满一车“战果”而欣慰不已，直到回了家、卸了车，苍白的脸庞和憔悴的神情才在脸上显现出来。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时常感冒发烧。为了给我看病，父亲经常骑着自行车，带我上乡里的诊所看病。母亲没有多少文化，从在村卫生室当医生的四婆那里，学会了打针。每当深夜我轻烧不退时，父亲便抓着我怕乱动，母亲便给我屁股打针。在母亲隐约的叹息声中，我昏昏睡去。还有一次我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打针也不起作用。实在没法的母亲，听人说，孩子病看不好，是魂丢了，要“叫魂”。于是，她便在黄昏时分，与同门的二婆到村外为我虔诚地叫魂。母亲抱着我，二婆则一边往回走，一边用木棍敲着一个小铜盆，边走还边喊“锋锋，回来咧!”、“锋锋，回来咧!”说来也怪，虽然是迷信的做法，却好像很灵验，第二天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不少。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却对我学习很重视。每当我不想学习时，母亲总会耐心地劝导我：“土里哪有金疙瘩，要想不跟土地打一辈子交道，你就好好念书吧！”每当学期末我把奖状寄到她手里时，她总是停下手里的活计，把手在围裙里反复地擦拭，生怕弄脏似的，虽然不太识字，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地看，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初中毕业时，看到学习成绩尚可，我便打定主意要到城里学校念高中，可一年近千元的学费却难倒了家人。庄稼只能管饥饱，家里没什么其他收入。父亲为此愁眉苦脸，还抽起了闷烟。母亲却用家里仅有的一点钱，买来了小鸡仔。从那以后，母亲一有时间就站在鸡棚边，看着一百多只活蹦乱跳的小鸡，脸上愁容少了，笑容多了。每天收鸡蛋成了母亲开心的事，还不时对我说，看，今天又下了这么多的鸡蛋，钱不用发愁了，你好好念书，给妈争口气。

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母亲终日操劳，辛辛苦苦，不幸还是降临了。一次，父亲外出做工也要到城里去，就让母亲搭他的自行车。不料，在转弯时，一辆小轿车疾驰而过，躲闪不及，父母亲同时被撞倒在地上。回来的时候，母亲是在父亲和大大的搀扶下进屋子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丝。姐姐不住地问：“妈，你怎么了？”母亲却无力地摇了摇头：“唉，没事，都怪我，可惜了那一笼鸡蛋。”即便这样，整整一个月，虽然行动不便，母亲却还是忍着疼痛、挪着脚步，招待过年来家的亲戚。

在母亲的辛劳和激励下，我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跳出了农门，成为村子里三年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大二那年春节，我回家过年，听姐姐说，母亲的病挺严重。但我见母亲气色不错，也就大意了。母亲看着一院老房子，还说等你以后工作了有钱了，把这旧房拆了，厨房也拆掉，每天做饭烟呛得人光流眼泪。临上学时，母亲早早把钱递到我手里，有十块五块的，有一毛两毛的，这都是母亲平时买鸡蛋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母亲安慰我说，“锋儿，别操心妈，你安心上学，钱不够了给妈说。”

不想，这竟成了母亲生前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见到母亲，是开学十天后。母亲躺在病床上，一直昏迷。任我怎么哭怎么叫，母亲都没有醒来。不到一周便永远离开了我们。

事后才知道，母亲得的是风湿性心脏病，得了这种病，患者心悸气短，怕营养不良，更怕劳累过度。重则心律失常，甚至晕厥、猝死。而母亲的离去恰恰是营养不好、劳累过度造成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在世辛勤劳作，任劳任怨，含辛茹苦，她对待乡邻和气热情，对待生活和苦难却无比坚韧乐观。老天让她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罪，没有享过一天福。

许多人说我有福，从上大学、到部队工作、一直干到副团、转业到市里上班，家里盖了房子，有了车子，添了孙子，一直都很顺。只有我知道，我的福和顺，是母亲用一生的苦熬出来的，也是这些年来母亲在天堂默默为我祈福保佑的结果。我无时无刻不幻想着，只要母亲健在，哪怕只有一天。可是，哪里还能见到母亲的音容！

母亲是平凡的，平凡得一如数以亿万的凡夫俗子;而在我们眼里，母亲却伟大得彪炳史册，她无私的爱足以让世间的所有苦难融化。

“娘眠古息山，子落岳阳田。千里两相望，无时不泪涟。”又值二月，母亲坟头的迎春花又开了。就让思念和泪水在心里尽情流淌。伟大而苦命的母亲，下辈子我一定还做你的儿子，一定不再让你受苦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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