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田宏刚：不肯老去的年华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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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356期︱

编辑︱马晓毅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 不肯老去的年华 」

文/田宏刚

爱人不忍心让老屋和院子继续萧条和寂寥下去，就从村里好几个的嫂子家里弄来几个红苕花的根，栽在檐前的菜畦周围，结果这花树根很快适应了我院子的土壤和环境，不但枝繁叶茂得有些夸张，比春天买来的梅花（一直只见叶不见花，如果没上当，真的就是梅花树，也得等到隆冬或正月）还要泼辣放肆，正如人们常说的“后来居上”那样，一点儿不怕生，不羞怯，俨然她就是在这院子生活了几十年的主人一样，大大咧咧地在火热的炎夏开着花，一点儿不矜持，从来不会“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翠绿的叶子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翡翠般的颜色，甚至让翡翠也让她三分，一开花就红颜撩人，热烈、纯正、蓬蓬勃勃，让其他所有的红色都黯然失色，个别花瓣中间有一道金黄色的纹痕，灿烂，足以让菊花桂花葵花或别的黄色花朵羞于见人。而且花朵硕大无比。

我每周末回去，看到她们有的花瓣凋零飘落，但从来没有飘得很远，就在原花朵的正下方，有的是整朵花枯瘦扣在地上，像是在深情亲吻大地。可别以为她年华老去，她的粗壮的茎干上，绿得让人沉醉的枝叶上还簇拥着同样繁密而又硕大红艳的花朵，好像并没有因为有花凋零而变得“绿肥红瘦”，没心没肺地开着，似乎从来不知道销魂蚀骨是什么概念。到了秋天依然如此，眼看过了白露霜降还我行我素，我开我花，这季节的更迭完全与自己无关，许多到我家串门子的乡党邻里都惊讶于她的顽强与炽烈：“没见过这花在你家能这么开花的，简直比月季花还能开！不间断，不歇息，一茬接一茬的！”就这样，原来萧条破败得有些荒凉的老宅院竟平添了不少生机和活力。

深秋过去了，冬天也如约而至，由月季嫁接的玫瑰早早结束了花期，在瑟瑟的风雨里做着关于来年的梦；梅花还是那几片叶子绿中微黄，等待着专属于她的季节，矜持内敛得简直让人怀疑她的身份，那个是不是上当了？还是根本就不是梅花，梅花都是先开花，后有叶的，她俩却从春季长出叶子后一直像营养不良的孩子，在岁月里缄默着。独有红苕花忘了季节，顶着时令泼天泼地，前仆后继地开着花，偶有凋零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好像凋零的花与自己无关似的。这花的根发得很快，迅速地把菜畦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密匝匝地长着，丝毫不把凛冽的寒风当回事儿，冬天的到来也没有影响到她的青葱与艳丽，这如果是人的话，一定是心理素质极好的那种，酷暑炎热，寒来暑往，风霜雨雪面前，总是凛然傲然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有几回我看着她们陷入了遐想，妻子问我：“想啥呢？那么深沉！”我回过神来，笑而不语，她并不愠怒：“你别说，我来猜猜，看对不对？一是希望家中老人健康长寿，能熬过这冬天，也能熬过我们最艰难的岁月；也希望我们这一茬人青春永驻，青山不倒，绿水长流，就像院子里的这花一样，也年轻人永葆青春，有着蓬勃坚韧顽强的生机和活力，健健康康，美美当当，事业也能像花一样红红火火的，你看得是这些意思？”我笑着回答她：“当初苏东坡问大家自己的肚子里装的是什么，有人说是文章，有人说是才华，独有朝云说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于是被苏轼引为知音。而今我心里所想的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和心思。知音啊！”她说：“别贫嘴了，也别拿苏东坡和朝云给咱脸上贴金了。咱俩结婚都快三十年了，我能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

这点她真的没说错，可能花给我的启示也远不止这些，诸如对流逝年华的把握，辛弃疾的词里有：“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很多时候你刻意挽留，却只能握住一缕怅惘，与其这样，不如坦然面对，切切实实过好每一分钟，让生活更充实，让生命更绚烂，才不会辜负最美的年华，让大浪淘沙般的岁月过滤积淀下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也只有不断地创造，青春才不会轻易褪色，岁月也难在脸上身上留下沧桑的印记。“花事有凋零，人事有代谢”，面对人事更迭代谢，我们是否能在不悖人之常情的同时达观面对生死祸福，笑对人生风雨，欣赏乃至享受生活的平淡与美好，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呢？这姗姗来迟的领悟虽然浅薄，但聊胜于无，如同迟到的青春和夕阳般的爱恋，平淡之处，也有让人怦然心动的美。

一场深秋的雨后，天气凛然生寒。院里的柿树梧桐槐树都裸露着胸怀和臂膀，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再看她们，依旧争红竞翠，互不相让。在清晨的微风里摇落雨滴，展示最美的妆容。唤回久违的诗情与灵感，于是很快吟成一首《赋得小园花》：

深秋夜雨增薄凉，梧桐褪尽旧时裳。
新裁裙裾叠翡翠，正借雨露斗珠光。
葱绿不逐秋节老，艳红偏占腊梅香。
频对西风展笑靥，更向东篱争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