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327 | 宋秀玲:新婚之夜打碎了一对红花瓶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桃之夭夭
·宋秀玲
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晚,因为天气阴冷,干旱,桃花就像养在深闰的少女,不肯开门见客。到了春节,满山的桃树还尽是桃枝不见花苞,一年一度的桃花节也变得冷冷清清,热闹不起来。桃花的美当是人所乐见,而桃花命薄也总是让人喟叹。
小时候,每年春节,我们一家都会去莲华镇西浦村给亲戚朋友拜年,每一次过去,我们就会去山上折桃花。山上的桃花盛开,如烟似霞,美丽极了。要折那花枝下来需要特别小心,因为桃花的枝桠轻轻一碰即下一阵花瓣雨……西浦村就是现在的大自然农庄,现在的村庄已不是旧日风貌。原始的村庄都遭遇相同的命运,没落,废弃,荒芜…… 村民大部分都搬离老屋到村口重建新居,而我们也已经很多年没去折桃花了。
现在城里人都喜欢春节在家里供上一树桃花,图个好意头,祈愿新的一年红红火火走鸿运。每当看见桃花就让我想起西浦村,想起西浦村就无法不想起阿惜姐。阿惜姐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她们家就生了三个女儿,她是大姐。我还很小的时候,阿惜姐就去深圳打工,深圳当时正处于高速发展状态,阿惜姐出去了有几年,回来了。后来就到我家打工,当时我爸也在创业阶段,因为是亲戚,又是离家近,家里照顾得着,父母也放心。后来才知道,其实更重要的是:在那样的小山村,家里没有儿子,没有年轻劳动力,那可是天大的事。当初年幼的我不知来龙去脉,现在回想起来阿惜姐应该是奉父母之命回来完婚,当家的。没有男孩,就只能长女为大了,家里给她找了个同村一个小伙子入赘结婚。
记得婚前我们去看阿惜姐,她带我们走到一片田地里,然后悄悄的指着一个正在劳作的男人对我妈说:“就是这个,老实人呐……”当时我挤在大人的夹缝中看只觉得那个人黑不溜湫的,不好看!
到了阿惜姐“娶亲”的日子,父母就准备了贺礼,我们一家人又一起过去。送什么东西具体记不得了,但那一对红色的花瓶却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当天我们提着贺礼去西浦村,其中有一对红色玻璃花瓶,非常喜庆,装在盒子里。到了阿惜姐的家,阿惜姐接过贺礼,花瓶就放在一个大方桌的下面,然后大家就说了一些欢喜的话,热热闹闹的。阿惜姐的婚房是她们家自建的一座房子,有半分地建了一层楼。房前屋后种有桃树,李树,黄皮,橄榄,南瓜之类的果蔬,农家的房舍基本都是这个样子。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装花瓶的盒子不知道给谁碰倒在地上,阿惜姐迅速的一把给提了起来,但听得盒子里发出碎裂沙沙的声音,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虽然在场的人都说了一些吉祥的话来化解这一突如其来的意外,但那个声音好像无法消失,一直存在空气当中!当天婚礼的主角阿惜姐头上别着金色的如意夹,身着红色新衣,跟大家微笑着说着话,但我觉得她的笑容是那样的勉强和无力,还有她眼底那一层轻轻的薄雾……
阿惜姐是个能干,朴实的乡村女孩,相貌清秀,里里外外一把手。当年敢走出西浦那样的小山村去深圳可知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是有着美丽的梦想。但是她出生在一个没有男孩的农家,她只能负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当时听大人们都在说:“没办法,她是老大.”所以我一直觉得她的妹妹真是好幸运.
许多年以来,由于人在外偶尔才听见阿惜姐的一些零碎消息,但都不清晰,倒是听见她妹妹嫁得不错。
没有人可以知道阿惜姐从深圳重回西浦的心路历程,也没有人能够知道她答应和那个“老实人”共度一生那一刻的决断是否艰难?如果阿惜姐不曾走出过山村,也许可能会比较容易接受这个命运的安排,在山村里安身立命,生儿育女。但是,一个用老人话“开过天目”的聪明女子,多少年来,那一声花瓶碎裂的声音一直深刻的在我的记忆中回响。
光阴似水,消逝得了无痕迹,我也离开家乡在外工作好多年了。花谢花飞,今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又想起西浦村,想起阿惜姐,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过得怎么样?当是桃之夭夭,宜室宜家,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