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集宁是我向往的圣地【三】

〓 第 1678 期  〓
文|张书亮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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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集宁是我向往的圣地【一】
小时候,集宁是我向往的圣地【二】

8岁的时候,我念书了。再去姥姥家只能在寒暑假了。

在后山人来说,集宁就算大地方了。其实集宁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悠久的历史,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只是“集宁”这个名字确实久远了,当然本文不去考证这些。

集宁只是因为修了铁路才慢慢的有了城墙、水塔、街道、大庙、戏园、说书馆、俱乐堡等等,由一个荒凉的小村变成一座城池,成了交通要道、战略要地。

我那时根本管不了这么多,只要听母亲说要去姥姥家了,就没有平时那么混蛋了。一下变得很听话,生怕人家不领我去。

去集宁就能坐火车。你知道,坐火车那是多豪气的事情呀。

夜晚,天黑洞洞的,我就在车站的站台上了。朝北瞭瞭,火车还不来,又跑进站房了。一会儿又跑出去瞭,生怕误了坐车,还有看火车。

我们那时坐火车老是夜里大概九点多钟。所以后晌就得走,坐个牛车,到天快黑的时候就到车站了。我家离芦家村车站有20来里,我和我妈去的时候总要人赶车送。记得有一回我大叔送我们上车站,把牛车停在站台下。大叔也和我们进车站的票房(就是候车室,那时人们叫票房)。过了一会儿,我去外面一看,牛车没了。我进去告诉大叔说,牛车丢了。大叔出去一看真不在了,说,这牛自个回去了。说着顺路去追赶,又过了挺长时间,大叔才又把车赶回。这次怕牛跑了,就把它拴在电线杆上了。

很晚了,我从票房的玻璃窗上瞭见北面有一闪一闪的亮光,知道是火车来了,立刻冲出去,心慌得咚咚直跳,是激动呢,还是害怕?我也不知道。

这时车站上一戴大盖帽的人摇着铜铃出来了,吆喝着人们上站台,排好队,等待上车。月台上好几个带大盖帽的男女工作人员来回走,说着侉子话,“别靠近,别靠近!这谁家小孩儿?”他们怕出危险,尤其是象我这样不听话的顽皮鬼。好几次我被他们拉回去。

火车终于来了。那灯象一个巨大的手电筒,光柱一下照出几里远。说话间便发出歇斯底里一声吼,加上剧烈的隆隆声,脚下的站台也颤动起来。高大威猛的火车头驶来,呼着粗气,排山倒海一般。此时胆大的我一边往后缩着身子,哆嗦着,手揪住大人的衣裳,头却努向前伸,察看着这巨大的怪物。

车停下了,发出吱吱、哐当的响声,车头上有好几处嘶嘶地冒着白气。有两个工人拿看小锤,在车厢下面叮叮当当地敲打。

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女的列车员,说,别挤,别挤,排着队,慢慢上!那侉子话真好听。人们于是一个个地上了车,我也和妈妈上车了,女列车员还扶我一把。临上车了,我还是不舍地回头瞭一眼火车头。不知咋的,我特想看那火车头和那围着白毛巾的火车司机。

那时的火车两侧上车的地方没有门,只有一条铁链拦着。车厢之间是露天的,人可以出来站在那儿。不过列车员看见了会把你劝回去,说是危险。

车厢里的坐椅是纯木头的,涂着黄色油漆。我们找了座位坐下,火车便缓缓开动了。车头大概很费力,轰……轰……地喘着粗气,还不时地大声吐白气。

车厢里电灯亮得耀眼,不知什么灯,没灯泡。一会儿,女列车员过来了,用清脆动听的声音报站名,又帮着人们整理行李。一会儿又一女列车员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二三十斤重的大铁水壶,水壶外面包着洁白的棉套,挨着给旅客倒水。小桌上有四只白瓷缸,每人倒一杯水,还给一火口柴盒大小的纸袋,里面是茶叶。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喝过的最香的茶。

其实最吸引我的是那些女列车员。一样样的大檐帽,一样样的整齐的制服,一样样的好看的脸蛋,一样样的喜眉笑眼,说话也一样样的甜美和善。她们就是我心中的仙女,她们一过来便把我的眼神给勾住了,我的眼晴随着她们转来转去。可她们一会儿又到别的车厢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寻来这么好的女子?她们那么美丽,对车上的庄稼人也竟然会甜甜地叫一声大爷、大娘。

一会儿是乘警过来检票了。这回是男的,也是大檐帽,也是制服,那红皮腰带真好看,高高的个子,咋都那么俊呢?

我心里也想和她们比比,咋比呢?人家在天,咱在地。

这一生,到今天不知坐了多少趟火车,却再也见不到那提茶倒水的美丽的列车员了。有是有,大多是卖假货的和翻白眼呵斥人的了。我有时也想看出她们的美来,咋越看越变得丑了呢?

去集宁了,半夜里从北站下车(那时南站不是客站),去了姥姥家。

第二天,便跟着姨姨和院子里的孩子们到处乱跑。

集宁那时大的商店就两三个,一是桥东一马路的第一百货商店,二是桥西新华街三马路口上的第二百货商店,再就是桥东的联营了,人家那是二层楼。先前我是常去二百货,大概有两三个教室那么大的店铺,栏柜里面以及高大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商品。烟、酒、酱、醋、茶,以及各种副食干货等等。我多数在这一片站站、看看。看人家买东西,看见栏柜里的各类食品,口里便津液滋生,一口口咽下去。有时捏捏衣袋,硬硬地可能有三两个钢镚,只能买两三粒水果糖。但很大的收获便是能闻到那各种食品混合在一起的美味,虽然不能吃到嘴里,深深地吸上一口也是一种享受,何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知道村里与我同年的许多孩子他们连想也想不到,那里能有我这福气呢?

实在享受不了了,肚子便无端地抗议,咕咕乱叫。于是我转向一边去,货架上摆着一卷卷各色的布匹,单色的,花色的,很耀眼的。那售货员用尺子量好,嘶拉一声便扯下来,叠好了,一手便在算盘上辟哩拍啦几下,算好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觉得,栏柜里面站着的售货员很高贵的。他的抽屉里有好多的钱,那么多的货物他们想摸就摸一下。那食品,我想,他们也可以吃一点吧,哪怕舔一下那糖啦、酒啦……总之我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有福气的人了。实在说,我那会儿就没敢冒出一个长大后当售货员的念头。真的,没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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