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三小说《绿衣》之（二）《鹦鹉曲》

何其三小说《绿衣》之（二）

《鹦鹉曲》

从“如梦令”回到家，打开门，看到江南还没有回来，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生气，婉儿感觉好像置身于一个冰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样没有一点烟火气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父亲住院的初期江南也是忙前忙后的，后来两人在一些事情上的分歧越来越大，争吵也越来越频繁，以至于两人都怕回到这个家，怕那些无休无止的争吵。江南总是说工作忙，压力大，经常加班出差，这些婉儿都可以理解，让她觉得心里难受的是，他现在很少到医院看望她的父亲。她每天都累得不行，江南看到后从未说过一句宽心暖肠的话，而且还颇不以为然。

婉儿最没法接受他对父亲生死的漠不关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局外人。以前的勤快、幽默现在一点都没有了，剩下的是无尽的冷漠。有时回到家里还唉声叹气的，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心事。婉儿不禁想起新婚时甜蜜的时光。那时候真好，下班回家，打开门，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暖暖地包围着自己，餐桌上的菜花红柳绿的，冒着诱人的香气，江南在厨房里忙碌着，滚烫的话，一句接一句，带着温度，从江南的嘴里钻进婉儿的心里，把她的心烫得热热的，捂得酥酥的。

现在再也没有那么美好的场景了，所有的语言好像冻结了。不得不说话的时候，也只吐出只言片语，而且都像用千年寒冰做成的冰珠，从喉咙里弹射出来，砸得人心里发冷发麻发疼。婉儿感到两人越来越貌合神离，两颗心各自包裹着厚厚的冰层。凭着女人的直觉，婉儿感到江南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忽然想到今天在“如梦令”茶楼看到的那个背影，真的特别像江南。那个仿似江南的男子与一个黄衣女子扶肩搭背地走出了茶楼。茶楼的灯光晕黄昏暗，看得不真切，吕莎坐又在对面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让她把起身去看个究竟的念头狠狠地按回了心的深处。 

“婉儿，婉儿回来啦！婉儿回来了！”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婉儿扭过头，阳台笼子里的那只绿鹦鹉扑腾着翅膀，对着她热情洋溢地喊着叫着。这是父亲的最爱，几年前从一个玩鸟人的手中花高价买来的，父亲投入了好多精力和时间，终于把这只鹦鹉的潜力全给挖掘出来了。这只鹦鹉真的聪明，什么话它都一听就会，能唱简单的儿歌。通身碧绿，真正的翠羽明珰。那段时间婉儿刚好在看《诗经》，非常喜欢《国风·邶风》里“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她自己也喜欢穿绿衣服，就把鹦鹉取名为绿衣了。

父亲生病后只得一直由婉儿养着。在医院里父亲多次提到绿衣，虽然知道绿衣能给他增添很多乐趣，无奈病房里是不方便饲养宠物的，婉儿只得把绿衣放在家里。想到自己出去那么长时间还没给它喂食，婉儿赶紧抓起一把金黄色的粟米，一边喂食，一边随意地跟它说着话。

突然她脑子里又蹦出“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的句子，觉得这太贴合自己的心境了，“心之忧矣，曷维其已”仿佛是从自己心窝子里掏出来的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喃喃地反复吟诵了好几遍。绿衣突然歪着头，眄斜着眼，用它独有的尖脆的声音学起舌来：“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