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视的警报

每年九一八,如果不是前一天注意到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多半是注意不到警报响起的。防空警报拉响的时候,我往往在上课,很容易把警报当作城市噪声了。直到回家看电视,才意识到那是防空警报。
关于警报声没有引起我的注意,还有两则奇事。
比较近的一次是在二十年前。我把烧水壶放到燃气灶上烧水,就去上网了。那时候都是用电话线拨号上网,流量按时间收费,所以每次上网都争分夺秒不愿意浪费时间。我听到水壶烧开的鸣笛了,正好一个邮件还剩两句话就写完了,我想稍等一下就去提水。心说这哨声一直响着,我还能忘了不成?然而,我真的忘了。直到过了好久我走出房间,发现客厅里浓烟弥漫,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跑到厨房,发现燃气依然开着,壶底早被烧塌了,落下的铝灰在灶台上围了一个圈。
没想到这一幕在20年后又重演,这次这个大马虎是我妻子。我下班一进门就听到烧水壶急促的鸣笛,厨房里已经气雾蒸腾,她却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干她的事。
另一件事情更加久远,但永生难忘。小时候经常跟随父母去田里,回家时要路过一个铁道路口。父母安顿,过这个路口时一定要左右观察,确保没有火车再通过。那一天我拉着三岁妹妹的手回家,上铁道口有一段缓坡,走过多次,所以习以为常,边走边聊。其实火车已从远处驶来,我俩依然往前走。火车见有人,在远处就拉响汽笛,但是这汽笛声似乎扩散到乡间田野。我依然拉着妹妹走向铁轨,火车司机见我们没有止步迹象,疯狂得拉汽笛。我就像耳聋了似的,还慢条斯理的走上铁轨。在铁轨中间,妹妹扭头,和我说了句让我一生都后怕的话:“哥,看,火车!”我扭头一看,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朝我们压过来,我赶紧拉着妹妹的手快步离开铁轨。等到火车过去了,我看到路边的一些铁路民工都停下手中的活看向我们。火车持续的汽笛声已经惊到附近所有的人,他们为我们捏一把汗。
为什么持续的警报没有引起人的注意?这个问题困扰我好多年,今天分析,可能有两方面原因。
第一,用户正对另外一件事情保持着高度专注。注意力的两个功能就是选择与回避。一旦选择了一个对象,注意力就就开始阻隔与此无关信息进入大脑,一切与注意对象无关的信息都被当做干扰屏蔽了。刘勰:“心不在焉,则白黑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那些漫无目的的散步人几乎能被一切风吹草动所吸引。
如何把用户从专注状态拉出来,这是警报的目的。然而,引起人注意的不一定是那些强烈的刺激,而是变化的刺激。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门口走过的身影比屋子里的人更能引起你的注意。视觉对亮度变化很敏感,对一个稳定不变的刺激不敏感。当烧水壶的鸣笛音量又小变大,最后维持在音量最高的阶段,是这个逐步升高的声音引起人的警觉,而不是最后的高音。你能够识别出的两个刺激之间的最小物理差异,叫做差别阈限(difference threshold)。
一旦这个声音维持在一个高频的区间而没有变化,人耳就产生了一种适应,把它当做背景音对待了。更糟糕的是,基础信号的强度越大,就越需要更大幅度的强度变化才能引起人的注意。在频率很低的时候,频率只增加一点点,就能引起音高的显著增高。在频率较高时,你需要将频率提高很多才能够感觉到音高的差异。钢琴上两个最低的音符仅有1.6赫兹的差别,而最高的两个音符之间的差别竟高达235赫兹。火车在高音区连续拉响汽笛,如果要引起人的注意,就必须用更高的音频才能产生音调变化,然而音量已经触顶,无力升高了。正确的做法不是连续拉响警报,而是断断续续地拉响。

我们是因为音调的变化感知到音乐,而不是持续的高音。

理论标签:差别阈限(difference threshold)、韦伯定律(Weber's l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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