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妈相处三十载

俩妈相处三十载

李毓英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但我的俩妈(母亲与婆母)却难以忘怀。我的母亲活了九十二岁。婆母活了九十六岁。我与二老整整生活了三十余

载。

提起我母,就想掉泪。母亲娘家应县中和村。十五岁随外公逃荒要饭,流落于下双井村。这年秋季的一天,外公领着母亲(姐妹四人,母为长,姓霍叫大女)从应县路经砂河,一路风餐露宿。傍晚已是掌灯时分,外公与母亲饥寒交迫,走到下双井当村的一个垚洞旁停了下来,看着狭小窗口微弱的灯光,便不由自主地推门进来。我的父亲正凝神打理着豆腐坊,冷不丁冒进两个人来,高喉咙大嗓的父亲叫开了:“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不敲门就随便进来啦?”母亲怯生生地拉着外公的衣角,外公土里土气地说:“后生,我父女是逃难人,不懂得规矩,俺父女流落无处藏身,你就收留我们一夜吧。”父亲是个直肠子热心人,仔细打量了父女二人后道:“那好吧,我先给你们做饭吃。”随即,捞了一块豆腐用盐拌了拌,热了几个白皮三尖饼子,(当时父亲挑货郎担,自做自卖)父女俩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已是晚上九点。父亲道:“看你们可怜,就住在垚洞的热炕上吧。我不便打扰隔壁房院的寡妇老母。我铺个草垫子盖上个大棉袄睡在地下。”一夜无话。翌日早五点,父亲就掌灯磨豆腐,外公虽张罗着帮忙,却笨手笨脚,使不上劲。父亲一手推磨,一手把着豆渣渣,半个钟头,豆子磨好下锅。太阳升起来了,热腾腾白生生的豆腐也出锅啦,父亲又给父女俩喝了豆腐脑泡饼子。这时,外公不好意思发话了:“后生,你今年多大了?娶媳妇没有?”父亲哈哈一笑::“我是个光棍汉,今年二十八啦。”外公忙不叠地说:“我看你这后生不赖,就把小女留下给你娘做个干女儿,等她长大了你俩成个家。”父亲愣住了,很难为情,从隔壁院房里请来我的祖母,说明了情况,祖母看了看我母亲,摸了摸她的脸蛋,应许了。父亲当即给了外公两块银元,装了半面袋饼子,外公千恩万谢,依依不舍踏上了返家之路。从此,母亲再没回过娘家,帮我父亲做杂活,帮祖母喂猪做家务。十八岁上与父亲简单办了婚事,成了李家的贤惠媳妇,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一九六六年长母十三岁的父亲七十八岁去世。

婆母娘家大沟村。解放前娘家生活较富裕。十八岁下嫁于北龙兴村张门,生有一女一男,女儿出生还不到二十天的一个春天,日寇进村,村民纷纷外逃,婆母抱着女儿躲藏在村西崖下的一个土洞里,整整一天一夜,大气不敢出,水米未打牙。从此,落下了头痛、抽风、流泪、鼻涕不尽的“月子病”。后经多方治疗,顽疾难以根治。可怜36岁丧夫,儿子(现在我的丈夫)还不到1岁。孤儿寡母,只好靠娘家人养活,艰难度日。婆母直到去世,整整守寡六十载。

1967年我才成了家。丈夫在大同煤矿工作。我在县小报社当了编辑。我大哥是南下干部,在合肥工作,二哥务农,三哥在县委供职。我把母亲接在县城寻房住院,相依为命。正值“文革”时期,形势很乱,我生了大小子,自己哺乳,母亲替我带孩子。三年后我调回县妇联,又接婆母到城里,与我母亲共住了两间又低又小的公房。二小子从奶妈家接回后,亲家俩一块做饭、洗锅、看孩子,料理家务。大小子上了幼儿园体质差,二小子顽皮体质好,婆母偏看大孙子,当时的细粮很少,俩老人又无口粮,有个馍馍婆母悄悄接济了大孙子,二小子肚子饿了,给二孙子是高粱面角角,为此,亲家俩经常发生口角,母亲有时悄悄向我告状。有时因针头线脑,柴米油盐些许小事,婆母个性强总要多嘴,说些不三不四,母亲个性内向,只好忍让。我身兼闺女和媳妇“两职”,只好当“和事佬”,对待俩亲家,需两碗水端平。冬天买块头巾,一人一块;夏天买件衣服一人一件,就连吃饭用的碗筷也一模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活条件的好转,我的三个儿子都已上学,继女也成家,我盖起七间大瓦房,两位老人已近八旬,可以分开居住,当时母亲同我住在一条炕上,婆母一个住在正西房。从此,母亲生病了婆母给端杯水;婆母有个头疼脑热,母亲也嘘寒问暖,送个桔子或苹果。生活中,俩老常有磕磕碰碰,但在我的调解中,有喜有乐。老人家一块唠嗑,一起晒太阳,一同为我照顾家,像老姐妹一样,生活十分开心。有时,母亲到我哥家小住,婆母待几天就催我“把亲家接过来吧,省的我一个人孤单”。

80年代,爱人从外地调回县里,和母亲住在了一起。我出差开会外出,爱人同样悉心照料两位老人,夜晚,母亲下不了地,当女婿的把痰盂放在炕上抱老人小便,我很放心。不幸的是八十六岁那年,母亲摔折股骨,急坏我弟兄们,我只好请了保姆照料两位老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方能自理。而婆母九十岁那年股骨又折,躺了大半年,医院无法医治,幸好我的一位侄女女婿以祖传接骨秘方保守疗法,一来减轻疼痛,二来伤口愈合,一年后,方能拖个椅子室内原地活动。可惜七、八十年代,市里、省里曾调我到忻州、太原工作,我丢不下这个家,丢不下两个妈,只好退掉调令。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有啥办法。我的亲戚朋友都为我惋惜。就这样,我的哥嫂、继女在我十分困难和纠结的情况下,给予多方照顾,两妈安度晚年,耄耋高寿。1995年隆冬,母亲病逝在三哥家。1997年也是隆冬,我眼瞅着婆母去世。

如今,我已白发爬上了双鬓,也早退休了,念及与二老相处的日子,从心底泛起一种深深的感慨,化作一首小诗:

婆媳相处实不易,

亲家之间两头系。

三十余载苦与累,

点点滴滴难抒怀。

不怕世人笑我“痴”,

孝悌为善本良知。

人生一路难评说,

跌跌撞撞无怨悔!

(作者系繁峙县原文化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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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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