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克林/散文:烟送黄昏
烟送黄昏
作者:庆克林
初夏的天空甚是悠闲,暖风轻轻地荡漾在脸庞。忙完一天工作,傍晚骑着单车,兴冲冲地赶回家。行至村寨岔路口,抬头望去,几缕青烟缓缓而上。心里很是纳闷,左邻右舍皆已习惯了绿色的生活方式,不知谁家又重操旧业,竟用炒锅烧饭来了?耐不得我来猜测,往事的帘幕突然挂在了眼前。
那时候我还在初中读书,学校坐落在淮河岸边,从大门到淮河最低的石台阶也不过五百米的距离。远远望去,母校就像一个小岛屿,卧在河流的怀抱里。每每春夏驾到,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野花遍布堤坝,鼻嗅花香,耳听鸟语,沐浴在绿色的海洋,捧书诵读,不亦乐乎?悠悠三载,记忆中最靓丽的色彩,莫过于秋的画作。
当晚放的铃声敲响之后,同窗们就会携带着各种书籍,走向田野小径,农家杂林,饶有情致地温故知新来,以便咀嚼消化所学内容,绝不会拖泥带水,累积到次日。我不知道这种好的学习风气究竟从何时形成的?沿袭多久了?耳濡目染,自己也被同化了。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呀!竟然让我一直受用!
但是,好学者烦恼也会悄然而至,等到黄昏收起最后一抹光线后,我们匆匆赶回食堂,所蒸的盒饭,居然被“好逸恶劳者”猎取了。更让人气愤的是那些人吃完饭,为了躲避查处,竟将饭盒抛掷深不可测的淮河里,让我们这些“被盗者”毫无办法。
有时也只好让肚子受些委屈,吃点从家带来的干馍馍。愁苦满至,悲恨交加。还得为下顿伙食奔走呼告,只好将生活费掏空,用来购置“家当”,蒸饭之前,忍痛割爱,将饭盒“破坏”一番,变“丑”些,免得再次成为“好逸恶劳者”的猎物。
有时,即使这样百般“自虐”,也还是再劫难逃。我的一个伙伴在两个月内竟然一丢再丢,失去了六、七个饭盒,他的家境和我相似,都是属于“茅屋型”的,八十年代初期,“瓦房型”的家庭还是凤毛麟角的。也许是出于朦胧的阶级意识,我对他心生怜悯之情,义无返顾的将自己的饭食分给其用。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让我们的双手握得更紧了。
其实我也难逃厄运,一次饭盒被邻班的“大力士”保护起来了,我不抱希望,随意查访,居然在其桌洞里发掘出来,感觉就像千年的古董失而复得,我告诉在场者,是其误拿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封存消息,戛然而止。何况我还是一个异乡就读者,上苍太眷顾我了。人生拥有某种美好的东西时,总是感觉平淡无奇,一旦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我是如此幸运。
盗窃饭盒的事情闹的满园风雨,学校显得心有余力不足,只是再三奉劝我们,自读不要误了领取饭盒的时辰,为了表达我们的不满,我们选择了另一种倾诉!当晚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们淘净米,兑好水,扣上盒盖,依然挟着各种书本,迈向田间小径,徘徊在农家杂林,读上几十个轮回后,才算酣然尽兴。
于是放下书籍,用手扒开沙土,露出锅洞,饭盒放置其上,拾取一些干柴,捋些茅草,起火造饭,一顿美餐就这样张罗起来了。这时候农家的灶屋炊烟四起,弥漫在斜阳中。我们“战壕”冒出的黑烟,为单调的天空,增添了一种凝重的色彩,那是在释放一种无声的力量。不一会儿,米饭的清香扑鼻而来,食材的原味展露无遗了!有的挑上腌制的雪里蕻,有的挖出一团团酱豆子,还有的涂上一层蚕豆酱,吃的是津津有味,在物质贫乏的时代就算蛮不错的了。而我有时带上两三个咸鹅蛋,敲破外壳之时,“铁窗们”都会聚合过来,分食美味,算是超级享受。
用餐完毕,你注视着我,我凝视着你,相互取笑,皆因满脸星星点点的草木灰。于是众人纷纷走到河边,坐到石砌的台阶上,洗刷饭盒,清洗污垢,方才还原孩子的本来面目。这时候船队驶过河面,掀起层层浪花,汽笛声消失在暮色中,容不得我们停留片刻,转身走回校园。这样的故事重复有两个多月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好多同学也都效仿这种生活方式,甚至“顽皮者”也加入这样的行列之中。更有甚者烧起菜来,拔青菜,拽蒜苗,种种有之。我们这样的本分人也遭受了牵连,以至于斯文扫地,声名狼藉。惹恼了村人,学生抓不到,也挠不着。农家多次和学校交涉。
迫于压力,解决盗窃饭盒的事情已成燃眉之急了。学校举行协商会,集思广益。我们建议每班专人负责,轮流值日,凭借特别通行证,用竹筐从食堂将饭盒集中领取,回到班级分发。从那以后竟然确保饭盒万无一失,恐惧从我们的心灵世界中彻底消失。人生真的需要一种机制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否则会让我们付出代价的。
驻足路口,往事随风而逝。又见炊烟袅袅升起,夕阳有诗情,大地有画意。烟送黄昏的时候,青春你去哪儿了?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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