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面具，跟世界讲和

很多时候连我们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跟外界对立起来，焦虑就像一场瘟疫，我们焦虑的时候，还要给别人显示出我们很平静很乐观的样子，于是我们就带上了一些面具，内心跟外在相互撕扯，庄子说：“其形与之化，其心亦与之然，岂不谓大哀哉。”我们如何对待它才是庄子想告诉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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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

在庄子那个辩论的时代，我们都知道先秦诸子都很厉害，各家也都很厉害，他们之间有各种的交集与辩论，而当时最大的辩论就是儒家和墨家，他们有很多的话题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儒家讲究亲疏、远近之别，先爱家人，后爱邻人，最后爱陌生人，但是墨家讲究兼爱非攻，对所有人的爱是无差别的，类似这样的话题非常的多，当时的辩论也有仅限于概念之间的辩论，那就更无聊了，完全不涉及到伦理课题，所以庄子这样聪明口才好的人，他并不陷于这种辩论之中去。

于是庄子提出大知闲闲，小知间间

寓意大智慧的人，就一副心胸宽阔，气定神弦的样子，小智慧的人，就会心胸很狭隘，每天想很小的一个问题，纠结于一个观点。

庄子说那些辩论的人是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各种辩论有的人声音很粗，有的人说话理直气壮，有的人觉得自己各种道理，有的人却很胆怯，好像论据不一定能站得住，所以庄子就描述了各种各样辩论的奇葩的这个样子。

好像我们今天的节目奇葩说，里面也是各种辩论，傲娇的、咆哮的，还有各种的花式辩论的方式，其实这些辩论方法在庄子时代都有了，当你辩论的时候，就是把别人当做对手，把别人的观点当做对立面，这是对立最典型的代表，没有把二者看成合一的，可以调和的，一定要辩论出个输赢。

02

焦虑梦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种人辩论完了之后，他能睡得好觉吗？所以庄子又说【其寐也魂交】，寓意是睡觉的时候灵魂都在那交战。

之后还说【其觉也形开】，寓意是早上起来各种孔窍都打开了，开始接受外在的信息，所以这个人从睡觉到醒来都是焦虑的状态，睡觉时的灵魂都在交战，做梦都在跟别人辩论，因为做梦都想赢，所以睡觉都睡不好。

我们很多的焦虑都是体现在梦中，白天我们可能给别人看的都是有条理、放松的自己，到夜里边潜意识的东西当然会反映最真实的我们。

有多少人是从来不做梦的？如果你从来不做梦，那就要恭喜你了，这是最好的一种睡眠的状态，在心理学中，也认为这样是一个心理最放松的状态。

其实不做梦的人是很少的，据我的了解，除了高僧，就是小孩子才不做梦，小孩子没有心思，而高僧事事都看透，事事都放下，所以他们很少做梦。

在梦里边，我们的焦虑就体现在很多的地方，比如说有的人，他做的最多的梦，就是考试的梦，而且一考试就交空白，一考试就不会，一考试就时间到了，然后自己满头大汗，题目还做不完。

其实一切焦虑的事情都会在我们梦中反映出来，有的人做梦会梦到去赶车，怎么追也追不上，去搭地铁地铁走了，去搭火车火车走了，去搭飞机飞机走了，总是差那么几分钟，就是赶不上车，这也是焦虑的典型体现，这就叫焦虑梦。

03

焦虑就像一场瘟疫

大家坐在地铁上，坐在飞机上，永远感觉到一张张麻木的脸，有时候我们自己的脸也在其中，那个脸上写满了麻木，皱着眉头刷着手机，或者狂躁的打着手机的人，内心都充满焦虑，而庄子就借助辩论这件事把它表达出来。

当然人生的焦虑并不只在这个辩论之中，辩论它是对立思维的集中体现，即便是今天，我们研究道家的大家陈鼓应先生，也曾说他就是特别焦虑的人，他那个时候还只是写文章，反应没有那么快，因为一篇文章从他写好到发表出来中间还有几天时间的缓冲，跟现在打笔仗不一样，现在你这边说了什么，对方立刻就回过来了，所以今天更加惨烈。

而陈先生那个时候跟一些立场不同的人打笔仗，然后晚上就做噩梦，白天打胜了很高兴喝个酒，晚上就做梦，还在那继续打，他也说他现在年龄大了，回想那个时候，真觉得是耗费精力。

鲁豫去采访崔永元的时候，崔永元告诉鲁豫说：“我这个人啊，打字还比较慢，有的时候想回复快一点的，上厕所都得拿着手机在那按。”因为打字比较慢，他要在微博上就回复事情就特别焦急。

我们单纯就人的焦虑本身来说，其实每一个人在白天，不要说你是在打口水仗、打笔仗或者是在讨论一件严肃的事情，哪怕你白天发微信发多了，打的字打多了，晚上睡觉都会焦虑。

04

焦虑的背后

可能主要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今天我们在物质、精神上有双重的不安全感，不管赚了多少钱，钱放在那就会焦虑，比如说股票会不会贬值？房价会不会降低？

不要以为有钱人就不焦虑，他们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随时都会变少，焦虑无孔不入，不管是富人还是中产阶级，还是一个穷人，都有焦虑的那个点，其实背后就是一种不安全感，除了物质上，也有精神上跟情感上的，而这种焦虑也会对人造成很大的影响。

庄子面对这样的一个问题就曾说：“其形与之化，其心亦与之然，岂不谓大哀哉。”

 

我们的形体很疲惫，每天五官敞开，要去接受各种信息，早上一醒来，我们就要处理了，没回的赶快回，没处理的赶快处理，没完成的工作赶快完成，一天都在焦虑之中。

其心与之化，岂不谓大哀哉，是说我们的心是不是也要跟着这个事情疲惫？我们有没有可能是累事而不累心。

那只有一种情况，不把外物当成你的对立面，只把外物当成是你经历的一件事情，学习的时候就认真学习，考试就认真考试，不把这件事情当做对立的东西，一定要战胜它，一定要怎么怎么样，越用顺其自然举重若轻的心去做这件事情，越容易做好。

可是我们今天常常是举轻若重，已经很小的事情，我们就焦虑的不得了。

很多家长一定有家长群，你在家长群里焦虑的都是极小的事情：

明天运动会孩子穿什么？

明天孩子秋游要带什么？

他的铅笔有没有削？

他今天中午吃的饭饱不饱？

今天早上咳嗽了现在还咳不咳嗽？

你会发现，其实你焦虑的并不是重大的事情，往往是这种琐碎的小事，把你的身心全部耗尽。

这也就是说焦虑为什么是一场瘟疫，只有我们做到庄子这样累身不累心，形化心不化，形体要跟着变化，去应付很多事情，但是我们的心灵能保持平静，这是庄子这一段很重要的启示。

05

人格分裂

当我们焦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还要给别人显示出我们很平静很乐观的样子，于是我们就带上了一些面具，内心跟外在相互撕扯，内心的焦虑留给自己看，留给梦中。

这样就造成人格的分裂，表面上做一个特别阳光正能量，从容淡定的样子，可是内心又全是焦虑。

之前有一个节目中叫幻乐之城，里面周一围曾经做过一个这样的音乐片子，他讨论的就是面具，这个演员也很有意思，他一上来思考的就是哲学的问题，别人问他说来这个节目唱什么歌，周一围没有回答，他说的是想探讨一个问题：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中国人是要完完全全做自己，还是要做一个泯然众生的普通人。

我们要不要把面具摘下来，做一个特立独行，不带任何面具，把真实的内心，真实的想法完全的表现出来，还是做一个泯然众生跟大家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人。

我想他的内心也是非常有体验的，印象中他是一个特别不装，而且特别不爱炒作，很低调甚至连他的太太和孩子，他都不会晒他们的照片，这样一个低调的演员，我特别相信他思考这个问题的这个原因是来自什么地方，也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这个片子的结局就是小孩子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才会卸下自己的面具，那只有把我们的面具一层一层的撕下去，像孩子一样天真的面对这个世界，跟世界的所有矛盾和解。

所以庄子讲我们跟外物的分裂，其实它不只是一个焦虑的问题，而是我们如何能够坦然从容的去面对，把真实的内心的合理的合情展现出来，而不是变成一个压抑的，虚伪的，带着一层又一层面具的人。

06

庄子给我们的启发

我相信每一个人，早上出门开始就在戴面具了，高晓松曾经在采访姜文的时候，姜文问他为什么老摇着一个扇子？高晓松的回答是要做节目。

其实扇子在古代不是用来扇风的，它主要是有的时候嘴里边会有气味，或者身体会有一些气味时，然后用扇子很优雅的把气味给扇走，并不是夏天在淌汗的时候扇这个扇子。

高晓松山这个扇子就是一种文人风范，一种习惯嘛？姜文的回答非常有意思，他说：“你就是挺能装的，从你一睁开眼睛你就会装。”

我们不仅是在公司、单位、课堂、谈生意的时候，可能我们在家里都在装，因为这个面具是社会给你塑造的很多东西，已经装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装，带的面具已经厚到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层。

当我们把它揭下来的时候，可能会非常的疼痛，可能会撕掉一层皮，面具越多，人越焦虑，人的内心越不安，我们怎么去对待它，才是庄子给我们的启发。

林光华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副教授，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首都师范大学文学博士，道学哲学、魏晋玄学资深专家，经典著作解读专家《放下心中的尺子：庄子哲学50讲》出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