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只有审丑,没有审美?王受之:自己的文化都被外国人吃透了
ⓒ 采访:铁佳
ⓒ 受访:王受之
设计史学家,王受之
学过设计的人,一定不会陌生的名字
采访时,他对我们说,如果不是因为热爱设计
这一辈子恐怕都在研究中美关系
我们捧在手里的
《世界现代设计史》《世界平面设计史》…
是他从80年代起
一笔笔为中国学子撰写出来的
“包豪斯”三个字就是他音译的
▲美国最高设计学府Art Center终身教授
我们带着在设计圈征集的上百个问题
去采访王老师
这位老先生简直是宝藏
远远超出了我们的固有认知
中国工业设计出了什么问题?
如何做真正的中国风设计?
什么样的产品不会过时?
东方审美的未来机遇是什么…
关于这些问题,王老师有什么样的见解
我们一起来看看,是否会给你新的启发
中国工业设计出了什么问题?
中国工业设计的现状,是一头笨拙的大象
从设计史的角度看,中国工业设计处在最鼎盛时段。超过了美国和日本最高峰的时代,异常蓬勃。
市场庞大,制造业完善。这是任何一个国家没有经历过的。
3D打印机遍地都有,物质上什么都不缺,这是我们最成功的一个方面。
但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好与坏并存,夹杂各种问题。
▲王受之参与设计的地产项目
以前出口市场够大,可以不停地造。现在出口市场萎缩,只剩国内市场。
国内市场的消费能力减弱,我们的工业设计师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工业设计更需要一匹骏马,但是整个工业设计体量太大,我们自己做出了一头大象。
它年轻又壮,但很臃肿。走到哪里都撞人,很笨,并且吃很多。
▲王受之参与设计的万科第五园
把大象变成骏马,需要很长时间。
这跟国际环境,国内经济发展导向有关系。个体经济也要非常繁荣。
工业设计是竞争型经济,若变成国有企业,它就上不去了。
日本这么强,就是因为有很多家庭作坊,一家只做一样东西。瑞士做一把军刀,能做两百年。
换成是我们早就融资了,我们现在只要有钱,啥都敢做。
急着赚快钱,没把工业设计作为一个目标,而是转向经济利润。
▲王受之手绘作品
正确的逻辑难道不是先做一个好产品,然后它可能很卖钱吗?我们把顺序颠倒了。
中国需要专心做好一类东西的企业,保持高度竞争性。
▲王受之手绘作品
急着赚快钱,很难做出好产品
马斯克早年不赚钱,火箭放一个失败一个。现在亏钱到洛杉矶的房子卖掉了。
如果他想赚快钱,早就赚到了。可是他想去火星,有理想。
马斯克最后可能很富有,但他的钱还是为理想服务。
▲埃隆·马斯克
工业设计也一样,赚钱是一个目标,理想是一个更高的目标。
我们现在很多设计师没理想,只想怎么快融资、赚到第一桶金,总这样想一般是做不成的。
早年很多人劝我改行,说你别教书了,搞个设计公司,雇几百人不好吗?
我当时项目很多,90、00年代,帮万科、龙湖等二三十家房地产公司做顾问,但更想教书。
▲王受之参与设计的地产项目
人应该活在自己的目标和理想上面,而不是活在以金钱为标准可量化的基础上。
如果一个人把我要赚多少钱,多少亿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那他的一生会过得非常悲惨,日子不愉快。
▲王受之参与设计的万科第五园
我天天在写书,过完年刚回来时写两河流域,今天写到新哥特主义,我觉得胜利在望。
虽然还要从头到尾把这200万字再改一次。但是又得一本好书出来,又能够教育多少人呢,我觉得挺开心啊。
▲王受之著作
这本书出版的稿费有多少,我没问。给多少拿多少吧。
这样去想问题,人会愉快点。为实现理想而生活,日子就过得好一点,没烦恼。
工业设计如果设定成为理想而奋斗的目标上,就会变得非常棒,而不是非常大。
我们很大,实际上我们不好,不是一匹骏马。
▲王受之教授
真正的中国风设计是什么样?
为什么中国没有产品设计类大师?
德国有迪特·拉姆斯,日本有柳宗理、深泽直人,而中国目前未出现一个类似性质的大师。
原因是什么呢?
第一,中国设计师对我们的传统文化了解太浅。
第二,去国外也没学明白什么。
▲王受之在武汉设计的“缺园”
柳宗理对于日本传统手工艺有很深的理解。他做的蝴蝶椅子,就是日本神道教的一个符号。
而我们对传统的东西,只是一种符号性的理解,比如现在的国潮国风。其实有更多传统精神需要传承。
▲柳宗理和蝴蝶椅
日本的四大美学有物哀、侘寂、幽玄、意气。
日本是一个悲情国家,日本的审美是悲剧审美。这种幽情比喜悦高级一点。
他们的情绪在产品里,设计中藏着哀情,你看了会想起那个人和故事,会流泪有情绪。
幽玄,是到了江户时期的浮世绘,颜色很漂亮,但背后有一种幽情在。
中国是喜剧审美,永远大团圆,那怎样通过产品设计把喜悦传达出来呢?
这种情绪的表达其实就是练功。
传统文化没有被好好传承
我有时候看到一个漂亮的大水蜜桃,毛茸茸的,上面有几颗水珠,就会觉得很开心,很中国。
你设计一样东西没有龙凤、金边、红色,但还觉得非常吉祥喜庆,要怎么做?
▲王受之手绘作品
中国最好的两个年代是唐和宋。北宋南宋有极为精美的东西,但我们对此有多少了解?都被日本人吃透了。
▲《瑞鹤图》
我们大家都不耐心,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对传统不求甚解。
这是设计师的先天不足,没有传承下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中华文化。
中华文化就是张牙舞爪的一条龙吗?
▲电影《卧虎藏龙》
我记得小时候有些农民在街上用棕榈叶子折蜻蜓,非常好看。日本把这变成折纸艺术,到我们这反倒消失了。
如今变成传统遗产保护项目,搞得太大了,在日本不也就是一家小店,一个老头儿在那叠嘛。
▲现代折纸之父 吉泽章
中华民族的民间智慧,应该贯穿在我们的设计里面。那样基本上就是中国人自己的设计,而不是外国的设计了。
日本、德国比我们强,就是因为把祖宗里外三代的底都挖够了,老老实实地学会。而我们怎么花哨怎么来。
▲日本银器职人
还有就是很多人去美国游学,上一两年课,回来后以为懂了外国。极少有人待在美国系统里学透了才回国。
如果要出现一个我们自己的大师,首先要把自己的东西学到,也要把外国的东西也学到手。
▲Art Center艺术中心设计学院
我们现在搞工业设计都是花拳绣腿,迪特·拉姆斯的设计十诫很好,可是没人听得进去。
▲迪特·拉姆斯 好设计的十个原则
什么样的设计不会过时
功能性第一的产品,最长命
在做工业设计的时候,要考虑一件东西能不能反复使用,它是否具有正面的社会地位形象。
现在工业设计很大的问题是,经常考虑今年明年流行什么,刻意赋予它一些终究会过时的元素。
▲迪特·拉姆斯
当功能达到一件产品的第一位置,它不会过时。所有易过时的东西,就是因为它带了某些符号,且说它是时尚的。
我们终究要走向一个时代,那就是不太考虑一件产品是否符合潮流,而是考虑实用性,不再疯狂迭代。可这个时代还没有到来。
▲博朗产品
佳能、索尼相机过了多少年都是那个样子,可能技术会迭代,但造型变动不大。因为它把所有时尚的元素清除掉了。
如果技术没有突破性的发展,我这台苹果手机可以用十年八年不换。
iPhone6、8、11,外型上都没有太大变化。没有说把它变成米老鼠等具象化的东西。它没有多少可能会让它过时的元素。
最近买了一台iPad pro,它的设计极简到让我不知道还能减掉些什么。
▲iPhone
一个圆柱形的玻璃杯,任何装饰没有,用100年还是不会被淘汰掉。
我们男人穿的衬衣,估计我祖父穿也不会觉得过时。因为他没有什么可以过时的痕迹。
这是设计师应该追求的一点,把功能第一性放在最显著的位置。你的产品会变得越来越长命。
▲ipad pro
重视品质的企业,才能活下去
在残酷的营销时代,有一些产品可能会被淘汰掉,死掉的就是质量差的。
强大的企业都没有过多追求设计上的花哨,而是更多去考虑如何把品质做到最佳。
这样才能存留下去。
中国14亿人,我们常常有错觉:市场是无限的,其实不然。
比如你开了10家餐馆,觉得不够,又开50家,感觉差不多了。再开100家,就有50家要关掉。
▲王受之与柳冠中
因为吃饭的人就这么多,而且每个人口味有限,点来点去就那么几家。被挑出来的就是幸存者。
我们如今生活在消费时代,被鼓励消费,鼓励扔东西。最开始是美国人在40年代搞起来的。
中国学的很快,长期处在经济匮乏阶段,突然到商品经济发达的时代,觉得什么东西都能拥有,就犯了浪费的毛病。
▲王受之手绘作品
▲王受之手绘作品
中国是我见过的吃饭最浪费的国家。举个例子,十年前,杭州西湖边上有个大酒店。那里的经理请我吃饭,说他们那里的猪每天都是喝茅台酒醉掉的。
每天把剩饭剩菜、茅台酒倒在泔水里,猪整天处在醉酒状态,走路都摇摇摆摆。
看两眼,很好,买!用两天,扔!这是非常不良的一种消费习惯。
▲王受之手绘作品
我觉得消费主义是有限的,首先我们要度过消费主义的错误时代。
在这个过程里,所有人对于这一件东西的爱惜程度降低。小时候的一只杯子,父母可能用30年。
要知道地球资源有限,每件产品的研发成本代极高。
我们千锤百炼做出一件工业产品,我们应该珍惜它,知道怎样去看它。
以上,只是象君与王老师对谈的一小部分
他的见解让我们惊喜,醍醐灌顶,深思
这些年,我们一直坚持做采访
越来越发现,每位老师思维中的宝藏无限多
很难通过图文形式百分百展现
于是,我们更加坚定了一个念头
做一场线下的讲坛,让大家和大师面对面交流
互联网时代的飞速发展
消费市场不断升级
新的消费人群、新的技术变革、新的营销方式…
都在冲击整个产品设计行业
很多问题积压在设计师心头
我们感同身受着
于是有了《设计·现象》讲坛的诞生
这是一档线下大师精品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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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设计、人文、商业三个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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