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锐青：谈谈王（瑶卿）派《穆柯寨·穆天王》的表演

谢锐青、张春孝《穆柯寨》

《穆柯寨·穆天王》是我过去学过的戏, 老师又从头给我捋过。

《穆柯寨》穆桂英上场念“足下斜踏葵花橙” , 老师告诉我“斜踏” 应是“靴踏” , “ 战马冲开百阵图 ” , 不能全摆平了, 而要有起伏。“百阵图”三个字要强调, “ 阵” 要稍拖腔向上挑, “百” 是入声字要短。后面的“奴家, 穆桂英” , 老师让改成“俺, 穆桂英”“穆桂” 两字重一点, “ 英” 轻一点。穆桂英是巾帼英雄,占山为王的少寨主, 武气重, 豪爽泼辣, 用 “奴家” 不合适。

这出戏本是刀马戏, 后来有人演成了花旦戏。我小时唱这出戏, 就是按花旦的路子, 见杨宗保, 掏翎子完全走的是花旦演法。老师说不行,要走花衫的路子, 既有刀马, 又有花旦。花衫是老师对京剧旦角艺术的一大发展。这是根据人物的需要创造的。花衫一般是表演马上英雄, 动作虽然有些花旦的东西, 但是不能轻佻。

射雁的时候, 过去的演法是左执弓右搭箭望空中射定。大锣“空匡” 中, 搭箭拉弓, 跑圆场, 正面射箭。老师的演法是: 左执弓右搭箭,“空匡” 中, 箭上弦, 交与左手, 右手扬鞭, 抬头, 两眼盯住雁群, “望空射定” , 跑圆场, 翻身背弓, 单手从背后射出去, 边式、好看。一上来就表现了穆桂英不同凡响, 俊俏伶俐,武艺高强。人物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谢锐青介绍

穆桂英和穆瓜的关系, 虽然是主仆,但穆桂英不完全拿他 当奴才看, 而是比较平等, 把他看做心腹。因此，“你去问那小将: 他既然被咱们擒住啦, 他是愿意死呀, 还是愿意活着?”  这一段对话, 有点害羞, 但不能过分。“哎哟,闹了半天 你还不知道姑娘我的心事吗?” 过去我完全按花旦演, 摇晃着身子, 一捂脸撒娇。老师让改成手稍往上搁一点, 微一挡脸, 眼皮子一聋拉, 表示有点害臊。《能仁寺》何玉凤是给别人提亲, 这是给自己提亲,虽然不好意思, 但还是要说, 应该大大方方, 这才符合人物性格。

亲事成了以后, 有些唱法是唱〔原板〕上, 老师是〔小开门〕, 丫鬓上, 打扫, 然后请他们出来, 落座、饮酒、聊天, 很有生活气息。穆瓜来报“他还把咱们老爷子骂了一个不吐核儿 !” , “ 哈哈 !这真是太 岁头上动土啊!” 穆桂英并不站起来, 而是坐着, “太岁头上” 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头上。“随我下山” 这才站起来。穆桂英听报, 她是火儿了, 但在新姑老爷面前, 要强压一二, 同时穆桂英也不是一般的女大王, 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样就显得稳重有身分。杨六郎来, 穆桂英: “带马下山”。杨宗保拉住穆桂英的枪, 一般都是用手推开。老师不让推, 而让用肩膀抗。这表示穆桂英虽然喜欢杨宗保,是性子上来了, 拉着我, 不行, 到裉节儿上也要抗你一下, 你不要来 管我。推开, 重了, 又舍不得。这一推, 或是一抗, 在表 现人物的性格和关系上, 分寸就大不相同。

把杨六郎挑下马来, 她正得意地让叫她“大姑” 时, 忽听得山上喊: “那是你的公公啊 !” 她从心里喊出来: “哎 哟,这可糟不糟 !” 这时她是媳妇见了公公害羞,把公公打下马来, 闯了祸, 怎么交代 ? 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 不 知怎么办, 只好回 山。回过头来她又埋怨一句:“老爷子, 您怎么早不说实话呀 !” 这感情是又埋怨, 又后悔,这、 这怎么办 ! 于是拿着枪钻、拖着枪赶紧跑了。身分、感情、层次交代得清楚分明。

《戏曲艺术》198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