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江晚报多媒体数字报刊秋深乌桕红
■ 文/秦聿森
作者自述
秦聿森 镇江市人,已退休。镇江市作协会员,镇江知青作协会员。自幼喜欢散文,1990年起有文字发表于《镇江日报》《京江晚报》。2020年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自集散文《锦灰碎檀》。
双井路北头的一段,街心花园里今年春上全种的是乌桕。
秋天虽然来了,还是很浅,中午时分气温总是超过30℃,夏天姗姗不肯离去,乌桕还是绿的。
可是,我在等乌桕红,我喜爱乌桕的红胜过红枫。秋一深,乌桕就会红,腼腆的红,是水墨江南那种含蓄的红。江南从来不喜欢土豪似的声势浩大,咱们喜欢小门脸,大庭院,富贵襟中藏。
我的喜爱乌桕,最早源于我母亲用来喂我的汤匙,汤匙的底部卧着白石先生画的一枝红叶,墨络红圆,一舒一卷,半红半黄,一看就是已经经过风霜。饭菜极其简陋,却因这汤匙,我的饭菜吃起来特别地欢,颇得妈妈夸奖,而我的母亲不久之后就永远离我而去,那年我才九岁。
几十年前,去北京西直门内的鲁迅故居,故人已去,唯剩小院寂寞。我读过很多鲁迅先生的书,就那个年纪的我居然体会到先生的怼人,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忧国情怀。房门是关着的,也没有什么游人,院子里有些花草,初冬天气的乌桕已经没有什么叶子了,地下却躺着一片通红的叶子,正是乌桕,我竟觉得那是先生的一片心血。于是,我捡了起来,带回镇江,夹在我一本书中很多年。
又是多少年后,我到苏州的枫桥。张继那首罂粟花似的诗,总是在心间耸动,一个爱好读书的人不去听一听寒山寺的钟声,不去赏一赏铁铃关的枫叶,不去看一看那艘点着渔灯的乌篷船,这颗心怎能够平复?
我左瞧右瞧,深秋里红着的树多是乌桕,也有几株鸡爪槭。于是我怀疑张继当年黑夜中看见的也是乌桕。古代近宅种树非果即材,非庭院不植枫,忌讳见血不吉。枫那红容易引起人的联想。
不甚喜欢枫,因为是见那枫叶五指揸开,红了,颇像一个一个血巴掌。自从读了杜牧“霜叶红于二月花”一句以后,因为喜爱杜牧才稍有改观。但是枫叶还得是去深山里看,看漫山红遍,看层林尽染,貌似燃烧状,壮观地红到天尽头。不知怎的,想到燃烧我就想起灰烬,我不喜欢灰烬,我担心着它过于热烈。诗意的红嘛,我还是说在乌桕,圆圆,敛敛的,红不刺眼,有一些绯红猩红,也是少女羞羞的面容。
我读过冰心的《小桔灯》,读来十分温馨。我喜欢深秋里的橘子柿子路灯似的红,感觉这是红的合适温度。看见乌桕叶的红,这就是另一个挂在树上的橘子、柿子,红,甜,诱人。
杨万里说“乌桕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
乌桕又叫“蜡子树”,根皮籽全可入药,杀虫,解毒,利尿。湿疹皮炎拽几片树叶挤汁就可以减轻症状。种子外皮可取蜡,曰“桕蜡”,可提制“皮油”,可制高级肥皂,蜡烛,蜡纸。种子仁可提炼“青油”,供油漆,油墨用。最奇特的是乌桕是我国所独有,它的红才算是“中国红”!枫叶嘛,加拿大的国徽哎。
辛弃疾也写红叶,“七十五年无事客,不妨两鬓如霜。绿窗划地调红妆,更从今日醉,三万六千场。”他没有活到奢望的七十五岁。而我却是实实在在地七十年作无事客,比辛弃疾居然还多活了几年。凭窗看红叶。枫叶喜欢热闹,把那巴掌拍得通红犹嫌不热烈。
现在的酒没有辛弃疾那时候的酒全粮酿造,喝多了最多就是醉。现在的酒喝多会出毛病的,更何况我不喜欢喝酒。待秋深以后,出门几步我就可以看见我喜欢的乌桕,临水,无松,有几株弯弯曲曲的古柳,借着古柳的遮挡,看那半遮半掩醉了似的乌桕一点一点红。
至于马路上的那些乌桕,种下去不久,也不可能红得赛过枫叶。可是就这样,才更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