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时,得当心牛郞啊。
多年前看无意看到郁达夫一篇《空虚》,里头写留学生质夫在日本,正在洗澡,那位因为昨夜风大害怕,来和他同宿的少女,又来和他同浴,于是,下部起作用了,他想着平复下来,“但是在这禁果的前头他的政策终不见效”,只能待在浴池里,等姑娘回房间了,才出了水。这怎么可能?这不是耍流氓嘛。虽然是个小说,可因为特别,一直记得。
后来,在许多当年留日的学人文章中看到类似场景,比如赤身裸体的两个日本人,澡堂见了面,一本正经鞠躬问好,颇具喜感。于作者本人,大多是窘迫。不免再想起郁达夫。
这两天翻蒋碧薇回忆录,也写初到日本洗澡情形:
“我第一次进去,一见浴室里有那么多人,吓得真想回身逃走,却是不好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用最快的动作脱衣入池,不料又被同浴的日本女人赶出来,然后半用手势半说明,教我怎样洗东洋澡。先在池外用肥皂擦身,冲洗干净以后,再下池子去泡。我一一遵照做了,这才下水。一转眼,又看见仅在腰上系条毛巾的澡堂男工,提着水壶,噔噔噔地在池边木板上跑来跑去,他对浴室里的女人固然是视若无睹,但我却已羞得无地自容……”
盯着这段话看了半天,想了一阵澡堂的事情。
我从乡下到城里来,没房子之前,泡了多年的澡堂子。那时候,很多人都去澡堂子,换洗衣服装在包里,也有些直接端着塑料盆子,就着热水把换下的衣服洗了,堂主眼睛瞪得老大,不乐意,也不好做声。偶尔有朋友住酒店,必去洗便宜澡,花洒式浴头倒也别致,不如泡在堂子里自在。
澡堂子一般都是长方形,水面上总是漂着乌糟糟的香皂沫,水温一直很高,泡久了,人就红通通的。总有有一两个搓澡工,孔武有力。想搓的人就趴在池台子上,搓澡的手上缠个毛巾,搓得“泥条”滚蛋,搓舒服了,就势侧进池里,再泡,有飘然之感。
澡堂子有时还贴对联,记得有这样一副:到此皆洁己之士,相对乃忘形之交。还一个不像对联,也贴在大门两边:吃放心肉,洗放心澡。
莫说初见男女同浴让人惊讶,就像我初次进澡堂子,没有脱短裤的勇气。只是后来,慢慢能脱下来了。
我的老家缺水,洗澡用澡盆,一盆水不经扑腾就完了。村里一个说古今的人说,天上的织女下凡,在河里洗澡,那河水清清亮亮,美得很啊。老黄牛跟牛郎说,去抱她的衣裳!嘿嘿,牛郎就在那儿看仙女洗澡,别的仙女洗完了穿上衣服上天了,可怜的七仙女找不着衣服,回不成了,天门关上了啊,只好嫁给牛郎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洗澡时要放好衣服。
我们那时不醒事,不晓得仙女洗澡好看,只是想着去找条河,洗个澡才好呢。于是,我们一群小子走了二十多里,扑进小河,回来让家长一顿打,旱鸭子下水会淹死的!
后来学课文: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几句真好,想着要是住在沂水边上就好了,洗个澡多舒服。现在到是住在长江边上,不会游泳也是没办法的。
唐诗里头有个澡堂华清池很有名,杨贵妃那一洗也很有名: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洗得舒服。
有孩子之后,买了一本《幼学琼林》,古人编给儿童的启蒙读物。“断送老头皮,杨璞得妻送之诗;新剥鸡头肉,明皇爱贵妃之乳。”读到这句时卡了一下,杨璞的典故是知道的,后一句是啥意思呢?
查了一下,出处甚多,说也是杨贵妃,说她出浴,双乳微露,明皇就握了,说了一句:“软温新剥鸡头肉。” 鸡头肉指的是芡实,芡实是睡莲科植物,也叫鸡头米。这个典故出现儿童启蒙读物,让我惊奇了一下,莫非古人想要给孩子一些情商教育?可能不是,也许只想让孩子晓得鸡头米温软好吃?
现在澡堂子少见,让人有些怀念,不过,家里有热水,风尘仆仆,有清水洗尘,也是快事。
我一小友,许多“妈妈之味”,以解思念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