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鉴 | 哈佛大学藏《古研拓存》考略

美国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珍藏：古籍拓本《古硏拓存》。“研”，古同“砚”。

因为只是拓片，可供考证的信息有所局限，砚上铭文是原刻、仿刻，或旧赝、新赝，都难以判定。从册页看，砚拓当是民国人所制，所以砚也至少是民国时物，铭文作伪的下限也至少是民国年间。

以下从砚式、铭辞及书法方面对各砚略作一些考辨。

左图似为砚盖。谷园，待考。

右砚见刊已故古玩鉴定名家马宝山先生所著《书画碑帖见闻录》。马先生云“溪南诗老”即金代诗人辛愿。但从砚式看，到不了金代。应为明清人所托名。

前两年见某拍卖会出现一此砚仿品，新赝。

辛愿（生卒年不详），字敬之，自号女几野人，又号溪南诗老，金代后期诗人。福昌（今属河南）人。喜杜诗、韩文，精于《春秋》三传和佛经，为人放达无拘，麻衣草履，在达官贵人中笑谈豪饮，旁若无人。后因河南府尹诬陷同僚，受牵连下狱。出狱后，生活困窘。金末兵乱，在颠沛流离中死去。

此两图应是两砚。

左砚篆书铭，落款清中期考据学名家翁方纲（字覃溪）。

翁方纲（1733～1818）， 清代书法家、文学家、金石学家。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直隶大兴（今属北京）人，乾隆十七年进士，授编修。历督广东、江西、山东三省学政，官至内阁学士。精通金石、谱录、书画、词章之学，书法与同时的刘墉、梁同书、王文治齐名。论诗创“肌理说”，著有《粤东金石略》、《苏米斋兰亭考》、《复初斋诗文集》等。

右砚篆书铭，落款为元代大鉴赏家柯九思。

柯九思（1290—1343），字敬仲，号丹丘、丹丘生、五云阁吏，台州仙居（今浙江仙居县）人，江浙行省儒学提举柯谦子。得元文宗图帖睦尔宠幸，初授典瑞院都事，至顺元年特任奎章阁鉴书博士，参与鉴定内府所藏书画。后受排挤罢官，流寓吴越一带。博学，长诗文，精鉴别。工书擅山水、花卉、竹石，尤精墨竹，为文同一派之最佳者。著有《墨竹谱》，元代《草堂雅集》收录其诗文。

另一藏款“白髯道人”，无考。

右图砚铭字体为金文，当摹刻自商周青铜器，故应为清代金石考据学兴起之后的作品。

图右砚砚侧铭文落款亦为（翁）方纲。铭辞是借东坡“二手三砚”典故说事，但铭文云“一手三砚”，应讹。

左砚篆书铭名头大，“行有恒堂”主人即清室贵胄定敏亲王载铨。

载铨（1794—1854），清高宗长子定安亲王永璜的曾孙，定端亲王奕绍子，为第五代亲王。历任礼部、工部尚书，晚年出掌宗人府，颇得道光、咸丰二帝的欢心。有《行有恒堂集》行世。据《清史稿》的记载，其人风雅，工诗，富收藏。

“行有恒堂”遗物，近年拍卖会上偶能见到，价格不俗。

右砚隶书铭也是大名家。法式善（1752～1813），清代官吏、文学家。姓伍尧氏，原名运昌，字开文，别号梧门等。乾隆四十五年进士，授检讨，官至侍读。乾隆帝盛赞其才，赐名“法式善”，满语“奋勉有为”之意。是蒙八旗官员中唯一参加编纂《四库全书》的作者，著有《梧门诗话》等。

两砚铭文书刻俱佳。

右图行书铭款“韩琦”，如果说是北宋名臣韩琦，恐怕托名的可能性比较大。

韩琦（1008—1075），字稚圭，自号赣叟，相州安阳（今属河南）人，北宋名臣。天圣进士。初授将作监丞，历枢密直学士、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与范仲淹共同防御西夏，名重一时，时称“韩范”。嘉祐年间，历任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英宗嗣位，拜右仆射，封魏国公。神宗立，拜司空兼侍中。熙宁八年卒，年六十八。谥忠献。《宋史》有传。著有《安阳集》五十卷。 

楷书铭初彭龄（？—1825）清代大臣。字绍祖，一字颐园，原籍莱阳北黄村。其祖父初元方于清乾隆四年中进士后，即迁居即墨海堤村（今属南阡乡）。乾隆四十五年进士。历官编修、御史、云南巡抚、刑部侍郎、内阁学士，道光擢兵部尚书。

此砚名头更大。右铭乃摹刻镇江焦山陆游（字务观）的踏雪观《瘗鹤铭》石刻，原刻：“陆务观、何德器、张玉仲、韩无咎，隆兴甲申闰月二十九日，踏雪观瘗鹤铭，置酒上方，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薄晚，泛舟自甘露寺以归。明年二月壬午，圜禅师刻之石，务观书。”砚铭略去“明年二月壬午，圜禅师刻之石，务观书”，改为落款“隆兴甲中中闰月廿九日”，显然意在伪托。

左图纪晓岚（纪昀）款铭文：“惟其书之传，乃传其研。郁陶乎余心，匪物之玩。”铭文见载文献，但纪原铭是题其所藏一方南宋著名史学家郑樵“夹漈草堂”砚（郑樵号夹漈草堂）。可知此铭亦伪。

左图为一方竹节砚铭。隶书铭：“金陵城北嘉善寺，有奇石，景最胜。文衡山、许摄泉九日同游，衡山题诗竹，休承即刻诗於竹，好事者取制笔筒。乾隆辛卯九日，石洲西斋，摹刻於竹节砚背。”“石洲”，为翁方纲斋号，翁有《石洲诗话》。铭为翁方纲所刻，见载翁氏《复初斋集外诗》，但内容有所出入。待考。

右图应是一方泥陶砚，类似砚式《西清砚谱》中有多方，谱中将此类砚有的定为汉砚，显然大谬。综合来看，此种砚式最多到宋代。

此砚的收藏者为“新安昌溪吴大冀”。新安为徽州古称，昌溪在歙县南乡，以吴姓为主（吴为徽州八大姓之一，歙县有“南吴北许”之说）。吴大冀为昌溪吴氏十七世祖。

吴大冀为清代中叶人（1769—1818），名玉堂，字子野，号云海。生于京师，自幼聪敏明决，十二岁随母南返家乡昌溪。居官清廉公正，历任兵部员外郎等职，服官二十余年，禄之所入不治别生，都施舍给族中的贫困者。曾在昌溪创立“桃花书屋”家塾（族塾）。

吴大冀是个风雅人物，工画，并喜蓄书画古玩，不惜斥资以购。秉性好客，嘉庆间任兵部郎中时，与当时名流相交好，曾在北京海岱门（即今宣武们）外寓舍手植桃树一株，故又别号桃花主人。每年花开时节，吴大冀邀请好友阮元、法式善、宋湘等名士赏花饮酒，成就了一段风流雅事。诸人先后题咏达21篇，吴大冀延请高手用北京汉白玉石摹刻成《桃花书屋图》石刻12方。石刻后由其后人辗转运回歙县昌溪故里，现藏歙县新安碑园。

吴大冀有孙吴介，字寿仙，擅花卉，兼长兰竹，极受赵之谦称道。

从砚铭看，此砚正是吴大冀在北京崇文门外桃花书屋所藏物。

右砚砚侧隶书铭：“吴氏桃花书屋所藏砚。陈均受笙题。”可知此砚乃吴大冀桃花书屋原藏之物。

陈均（1779～1828），初名大均，字敬安，号受笙，浙江海宁人。嘉庆十五年举人，以教习授职县令。工诗，善篆、隶、治印，又嗜金石文字，所至搜访，手自椎拓。精山水，旁及花卉。画在董其昌、王原祁间，苍雅有骨法。时人称其画可与奚冈媲美。法式善曾作有《十六画人歌》，记乾嘉时京中十六位名士画友，其中有张问陶、汤贻汾、朱鹤年、姚元之等，吴大冀和陈均也在其列。

砚侧另一铭“第三十六”，当为吴大冀桃花书屋藏砚之疗列号。

从覆手内“荔生”（其人待考）氏铭文看，此砚是方端石老坑。

右砚实物今在天津博物馆，待考。

左图风字砚，篆书铭款为“王鏊”，应指明代名臣王鏊。

王鏊（1450—1524），字济之，号守溪，晚号拙叟，学者称震泽先生，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十六岁时国子监诸生即传诵其文，成化十一年进士。授编修，弘治时历侍讲学士，充讲官，擢吏部右侍郎，正德初进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博学有识鉴，有《姑苏志》等。

右图圆形砚，中有篆书印为“云海所藏金石”。云海为吴大冀别号，砚乃吴氏藏品。

右图砚背有“卞仲华”款行书铭，卞氏待考。

后有藏印“云海山樵”、“吴氏珍玩”。“云海山樵”应即“云海”另一别称，吴大冀别号。此砚亦其桃花书屋原藏之物。

此砚亦吴大冀原藏之物，因左图砚一侧铭有“乾隆辛丑冬吴子野藏”。

左图砚背覆手内大篆刻铭，落款“平邱”，知此砚为清代制砚名家谢平邱作品，少见。

结语：此册砚拓共收砚应为二十二方，除去未能考定的之外，其中可以确定为吴大冀藏品的就有五方，吴大冀文友法式善题铭的一方，其它多方亦为同时人翁方纲、载铨、初彭龄、纪晓岚等人的铭款（纪的应是伪款）。合理的推断，这本册页中的砚应该都是当年吴大冀桃花书屋中的藏品。进一步推断，那方端砚老坑上所刻编号“第三十六”，就是吴氏桃花书屋藏砚的序列号，当年吴氏桃花书屋藏砚远远不止此册中所以的数量。因此也可以断定：吴大冀是清中期一位小有成就的藏砚家。

原来对这册砚拓只是大略过一眼，不经意间发现有两方砚都是吴大冀同一个人的，突发奇想，这些砚会不会都是吴大冀藏品呢？再重审一遍，又找出三方吴氏藏品，于是豁然开朗……

囿于俗事缠身，这些砚还有不少信息未及考出，只好留待日后有暇再详作考证。

文 | 吴笠谷

图 | 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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