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联话·(一)

问谁为倚马才,请试万言,断不吝阶前尺地;
愿相戒牧猪戏,习勤百甓,慎毋抛世上分阴。

这副联作者倪文蔚,字茂甫,号豹岑,安徽望江人。清咸丰二年(1852)进士第十名,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后官至广西、广东、河南巡抚,兼河道总督,曾在抗法援越战争和黄河抗洪救灾、水利兴修中屡建功勋。倪文蔚学识渊博,多才多艺,著有《禹贡说》、《荆州万城堤志》、《两疆勉诗文集》诸书,其山水画被《中国画学全史》(黄阡昌著)并称为“皆能追踵古人,自立门户,为一时名手。”

倪文蔚于同治十一年(1872)授荆州知府。荆州自古以来就是水患频发之地,相信大家对1998年的洪水还记忆犹新。而当时荆州的江防之要在于万城一堤。倪文蔚主政期间,不断地对万城堤进行修复加固。史载其“于滨江陡岸铺砌坦坡,下列巨桩,上垒大石,层层收筑。设石志验水,栽插杨柳防浪,严禁挽筑私堤等,自是倾塌之患大为减轻。”荆州人民为纪念倪文蔚治江功绩,将其称之为“倪公堤”。这样一位卓有政绩而博学多才的循吏,正如白居易苏东坡一样,读其文字,当可想见其人。

此联就作于荆州知府任上,是其为荆州知府衙门所写的对联。

“倚马才”,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絶可观。”所以“倚马”向来是才子的代称。此联起首作一设问“问谁为倚马才,请试万言”,点出了对人才的渴求。作者既为一方要员,负有为国家奖掖人才之责。所以这里直截了当,希望所有“倚马才”都能来此,一试万言。

那么“请试万言”以后又如何呢?“断不吝阶前尺地”!

“阶前尺地”出自李白《与韩荆州书》,原是李白写给韩朝宗的一封自荐信。信中李白指点江山,自陈所学,希望韩朝宗加以引荐。信的最后,李白问道:“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

可惜无论李谪仙的信如何文采飞扬,最后还是不能获得韩朝宗的青睐。倪文蔚乃是一方长官,自己又是文人,既求贤若渴,又必然会为怀才不遇者感到惋惜。所以,这一句“断不吝阶前尺地”,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倪文蔚绝不会像韩朝宗那样,让真正有才之人不得扬眉吐气,激昂青云。

下联则从另一个角度着手。为官一任,除了奖掖人才,还有治理地方。所以下联就从治理地方说起,“愿相戒牧猪戏,习勤百甓”。“牧猪戏”即樗蒲,是古代的一种赌博游戏。《晋书·陶侃传》:“樗蒲者,牧猪奴戏耳!”作者用赌博代指一切乱七八糟的游戏,号召大家不要荒废政事。“习勤百甓”也出于陶侃。传说陶侃在州,闲来无事,每天早上搬一百块砖出去,到了晚上又搬回来。可以说是搬砖的祖师爷了。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现在这么闲,不给自己找点事做,舒服惯了,将来就干不了大事了。后世遂以“百甓”比喻勤政。“慎毋抛世上分阴”也出于陶侃的典故,是说要珍惜每一分的时间,为百姓干实事。

整联不急不徐,从地方官的两个主要职责出发,一以揽才,一以规己,写得透彻而诚恳。难怪吴恭亨评价此联:“确有礼士勤官之抱。”

除了立意恳切外,这副联的对仗也颇有看点。“倚马”对“牧猪”,“万言”对“百甓”,“尺地”对“分阴”,都有举重若轻之感。

而最值得称道的是此联的用典。上联用韩朝宗事,下联用陶侃事,一作反面教材,一作正面教材,都恰好能贴合立意。并且,韩朝宗曾任荆州长史,史称韩荆州;陶侃也曾任荆州刺史,称陶荆州。同样都是荆州地方官,用在荆州府衙的大堂,最合适不过。作者信手拈来,却似毫不费力,可见手段。

蘑菇叔荒唐文字,于古人徒然拜服,不敢望其项背,甚少作廨宇之联。然亦曾有题村委会治保主任一联,可附骥尾:

此职分官也是官,民也是民,当下情上达之关津,莫要轻视;
这辖境大不算大,小不算小,有竖子横行于乡里,正好严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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