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风和阳光
一场风吹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我听见院门口的一堆柴禾发出哗哗的声音,起初,我以为又是邻居家的狗们在捣乱,去年的时候,好好的一大堆柴禾就被那几只黑色的黄色的杂色的狗们给折腾倒了。傍晚一到,那几只狗们就狠劲儿地往柴垛里钻,一边钻一边呜咽呜咽地叫,我搞不清它们到底要做什么,也不敢靠近,一群狗们要是同时掉转过头来对着我,那可是有点让人害怕的,说不好,它们会冲过来咬上我几口,听说左边邻居家的那个人就是被狗们咬瘫了半个多月,半个月会耽误多少活计啊?我可没那么傻。
我用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听了半刻钟,外面同样是呜咽呜咽的声音,却与狗们捣乱的声音有所不同,狗们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汪汪,今天的呜咽声里没有狗叫,呜咽声也忽大忽小的,我才晓得,外面是有一场风在刮。
这场风好像是从冬天开始就一直在窗外刮着。冬天时,天刚微微发亮,这风就开始丝丝络络地刮,人一走出去,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着人的脸,在外面走一遭,人就会喊痛,不得不用厚厚的棉衣和围巾遮蔽着身体,以此来躲避一场场此起彼伏的风。春天到了,风就更加猖狂起来,这不,一场风从夜半时分就开始刮了,到了早上还不肯停歇,怕是要生生刮到太阳上了三杆才成。
太阳也是怕风的,明明早上刚升起来的时候,脸面还是明澈的,只一两个时辰,就变得乌蒙蒙的了。可见,这太阳也是一只软柿子。我是不怕风的,风能把一个在外面走惯的人怎么样呢?不过是强硬着,不让人好好的走路,把人的衣服和头发撕扯得乱糟糟罢了,还能怎样呢?没有一个人是被一场任性的风吓怕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已经走到风里面去了。风里不仅仅有泥沙,还有各种花瓣子在飞。风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坏,路边的树叶子就是被风一点点抽出来的,不出来都不行,风一寸寸地扯掉它们的外衣,露出里面的羞怯来。风还吹开野草卷曲的须发,让它们顺着一个方向臣服。在风里,没有什么是倔强的。只有人才不去听从一场风的指挥,人都有自己的脑子,知道什么可以相信,什么可以报之一笑。
我在一场风里走着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那几只狗们在风大时不敢出门,此刻见我在风里走,也畏畏缩缩地跟在我的后面走,我走得快,它们也快,我走得慢,它们也慢。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大概它们也是不知道的吧?我早就听说附近的村子里有一只狗突然消失不见了,据说也是在一个有风的早晨不见的,前一天,狗的主人还喂过它几根骨头,可第二天狗就丢了,骨头在胃里还没消化干净呢,可见,好东西是不能随便给狗吃的。
我不知道这些狗们跟在我的身后走,会不会被人怀疑丢失的狗就是被我带走的。我回过头去喝住那几只狗,不许它们跟着我,可没有一只狗听我的号令,它们只是站着冷冷地看着我,我一转身,它们又跟上前来。
我是为了寻找一片好阳光才往前走的,我想走到一个没有风只有阳光的好去处,懒洋洋地坐一会儿,想想我要做点什么或者该做点什么,狗们跟着我有什么意义呢?我手里连一根骨头都没有。
我后来想,这些狗们一定是认得我的,去年捣毁我的柴垛时我向它们扔过砖头的,一定有一块砖头打疼了它们中的一只,它们才嫉恨了我,想走出这场风后,在我坐着的时候偷袭我。我才不上它们的当。我宁愿一直走着,快步走着,直至另一场风前来吹散我的脚印,狗们看不见我的身影,嗅不到我的气味,就会回去吧?毕竟,狗们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去做,它们也应该懂得,没有什么仇恨和疼痛是过不去的。它们和一个不肯停下脚步的人计较什么呢?
毕竟,日子那么长,风那么多,太阳就那么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