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93):金山寺的秘密
前文书说到,刘洪设下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策,诱骗殷府家人去他的心腹仆人那里打听到假消息,回报殷夫人说小姐和姑爷琴瑟和谐,姑爷官声甚佳,只是不久前生下一子不幸夭折,夫妇二人哀甚是哀痛。殷开山信以为真,放了一大半心,见女儿女婿从不来信,也不再疑心。
且说那日温娇把孩子捆缚在木板上丢入江中,哭着自去了。那孩儿被折腾了一番,又受不得水中起伏颠簸,早哭得死去活来,若非南极星君暗中护佑,只怕不溺水淹死,也要葬身于江中鱼鳖之腹中了。
在南极星君的一路护佑下,孩儿总算一路平安,顺水漂到了洪江下游。此处恰好有一座佛寺,名叫金山寺,乃是东晋时明帝所建,本来唤作泽心寺,意为皇帝来此游玩,可润泽心神,洗涤志虑,故民间又称之为龙游寺。后东晋被刘宋所代,三传而至梁朝,佛教一时大盛,武帝萧衍亲至寺中做水陆大会,为当时佛事庆典之冠,泽心寺顿时名声大噪。因寺庙依傍金山而建,又屡得武帝恩赏厚赐,遂更名为金山寺,一象地理,二讨口彩。
后值佛教势衰,佛寺多遭毁坏,金山寺虽然无虞,却也香火大减,只靠着本地一些信士捐赠,勉力维持而已。却是因为如此,观音菩萨为韬晦计,便选中此寺,化身度了一个信徒在此主持寺庙,法号唤作法明和尚,以勉励其尊佛法明心性之意。
这法明和尚虽无十分悟性,却是个天性豁达不畏生死之人,观音深为嘉许,传了他向无生求永生的无生妙诀,法明和尚潜心修习,与世无争,果然得了个长寿之体,于今已有百余岁,依旧耳聪目明,牙齿坚牢,身强体壮,思绪便捷,每日打坐参禅,督导弟子诵经礼佛。
这日法明和尚正在打坐,渐入空明两忘之境,忽闻一阵小儿啼哭之声,不觉大惊:“以我此时的禅修入定功夫,便是泰山崩于面前,也未见得能入我的耳中,怎地却听到小儿的哭声?且是从江上传来。我这寺庙虽然临江,去江边也总有百十丈远近,便是真有小儿在江中哭啼,又怎能传至庙宇深堂之中?可怪!可怪!莫非菩萨显灵,教我去救这孩儿?”
想到这里,法明忙收摄心神,从定中醒来,也来不及呼唤随侍弟子,趿着鞋便奔到了江边,定睛看去,果见岸边水中停靠着一片木板,板子上竟果真睡着一个婴儿,却是酣睡正畅,哪有一声啼哭?
法明见状,愈信此儿必是菩萨显灵,教自己前来相救的,便不再犹豫,一脚高一脚低地涉入水中,把孩子轻轻抱起,但见此儿年纪虽幼,却是广额隆准,慈眉善口,一副佛子面相。法明心头一震,如抱珍宝也似地把孩儿抱回禅寺,也不惊动众弟子,自去取了热水热汤棉布等物,先把孩子襁褓打开,入眼便见到那封血书。
法明一惊,忙把血书展开来看,方知此儿身份来历,更觉蹊跷非常,沉思良久,方做了决断。次日一早,法明长老召集众弟子,只说昨夜外出散步,在江边捡得一个弃婴,因他尚需哺乳,寺中无法养活,便着一个老成的弟子去附近村落寻一户人家寄养,所需抚养费用,都由寺里供给,并按月付给抚养费用若干。
那弟子答应着去了,不上一日便寻了一户好人家,原意收养此儿。长老大喜,亲自带了孩儿去看了,果然是一对笃信佛法的善良夫妇,虽不知书达理,却是待人温和敦厚。长老把孩子交予他们道:“这孩子虽是个弃婴,却是大难不死,又被我所救,想必是个有佛缘的人,你们万万用心照料,待他长成,我便把他接回寺中出家修行。他是洪江水流送来与我结缘,俗家名字便叫江流儿吧。”
那夫妇一向将法明长老视若活佛,听了长老的嘱托,忙一迭声地答应着。长老又交代了一回,这才放心而去。
当晚长老打坐入定,恍恍惚惚似见观音菩萨显灵现身,嘉许道:“法明,今日之事你处置甚当!那孩儿是个佛子,将来要光大我佛于东土,非比寻常。只是他尘根未断,性情优柔,将来必使他下个狠心,断了尘根才好。”
法明迷惑道:“弟子愚昧,如何断法,还请菩萨明示!”
观音道:“我已有安排,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但从血书上去想便是。”
法明顿首道:“弟子谨记菩萨之言!”说着便觉如梦初醒一般,揉眼看去,哪有菩萨的影子?法明呆了一会儿,知道这是菩萨托梦嘱咐,便取来血书,凑到烛台边反复地看。待看到“寻怨报仇”一句时,法明猛然有所领悟,细细寻思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大致规划,便把血书收好了,安然而眠。
自次日起,法明长老每隔几日便会去看望江流儿,眼见那孩子一日日长大,不惟生得眉清目秀,而且聪明机敏,四岁上开始读书认字,便能过目成诵。最可怪者,江流儿竟是个天戒之体,打小就不茹荤腥,养父养母和左邻右舍都说这孩子果真是个有佛缘的,怪不道被法明长老所救,于是养母想留下江流儿养老的一点私心也渐熄了。
不觉十八年忽忽而过,长老依前约把江流儿接回金山寺中,给他削发剃度,教他出家修行,取法号为“玄奘”,以象玄中求真,修行成大之意。所望之厚,溢于言表。
玄奘悟性甚高,于许多经书恰似前世读熟了一般,但教长老讲过一遍,便能朗朗记诵,通晓经义,同门甚异之,长老深慰之,常令玄奘代自己讲经说法,闲暇时便与之谈经论道,恩情倍于他人。
众同门自然便有心中不平者,然则见长老极是爱护玄奘,也不敢忤了师父的颜面,于是便在私下抱怨,结果不免三人成虎,生出了许多不堪的谣言出来。法明长老虽是修为深厚,早已忍垢无嗔,却是怕坏了寺院名声,有辱佛门,又看玄奘已然尽得自己真传,便欲遣他入世,以行菩萨之言,只是不忍遽言其身世,一时未得其便。
一日,暮春天气,众僧在松荫之下讲经参禅,说起长老出的偈语题目,各各引经据典,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偏偏内有一个酒肉和尚,平时并不诵经坐禅,只是力大憨直,干活护寺颇得其力,长老因而看顾于他,并不计较。此时他却口出妄言,将那偈语浑解一番,引得众人大笑。
玄奘年少气盛,笑罢便侃侃而谈,意气风发,旁若无人。那和尚大怒,红着脸戟指大骂道:“你这年少轻狂的业畜,便是能解得几句经文又如何?连自家的姓名也不知,亲生的父母也不识,入门不过几个月,便敢在我面前充起大来?惹得佛爷发怒,照样一通老拳伺候!”
众同门见闹出事来,有相劝的,有窃喜的,也有胆小怕事立刻溜走的。玄奘心头大震,也顾不得争执,立时奔回禅院去见长老,一见面便跪倒在地,把前情哭诉一番,流泪恳求道:“人生于天地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尽由父生母养,岂有为人在世而不顾亲生父母者乎?若不能孝养双亲,修行何益?求师父明言相告,弟子身世如何?父母为谁?让弟子也不至做个一世糊涂之人!”说罢便叩下头去。
长老见状,略一沉吟,叹道:“雪中岂可久藏金?纸里终究难包火!你既然已经知道真情,真个要寻父母,便随我来吧。”说着便起身往方丈内室走去。玄奘悲喜交加,紧随而去。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四十六回:温娇狠心弃亲儿,刘洪巧计诓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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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