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方探春/推匠 / 开普饭

推匠

作者：方探春

稻米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主粮，稻谷必须去掉粗壳成为糙米才能煮食，而稻谷去壳离不开的工具是推子。说起推子的发明有一个故事，传说江南某地柳员外有一个女儿，非常聪颖，她通过仔细观察，发现奸精（即麻雀）吃谷时，嘴甲将谷啄进嘴里，很快就将谷壳吐出来了。这小小奸精真算有本事。柳女好奇地拈了一撮谷放在手巴掌里，反复推磨，竟磨出米来了。这对她很有启发，于是，她要求员外父亲请来工匠，按照她的慧心巧思，发明了推子。推匠也就应运而生。在动力打米机未出现之前，平江民间办米都离不开推子这古老的工具，有一首咏唱推子的歌谣：“泥山木梁竹围墙，百齿千牙称霸王。谁要打从围内过，定会脱去你衣裳。”对推子的描述十分形象。

一年前，县政协组织《平江记忆》一书的编写工作，旨在收藏记忆，留住乡愁。笔者受邀参与艺匠的采写，其中自然有“推匠”列入编写计划。要采访到推匠实属不易，因为几十年前随着打米机的兴起，推子早被淘汰，会打推子的艺匠大多已谢世，健在的已很难找到了。也许是应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句话，“踏破铁鞋”，终于打听到长寿镇三三村有一位打推子的师傅尚健在，并且说他不久前还打过一副推子哩。如今竟还有人要打推子？这就奇了！于是我赶忙去寻访这位老师傅。老师傅名叫吴杰生，已年过八旬，身体却很健朗，当时他手握田铲正在田间放水，准备耕田机去耕栽禾的田。我跟他说明来意后，他谦逊地说他不会打推子，我说你不是头两年还打过一副推子吗？他笑了笑说：是附近一位老乡请他打的，给了800元工资，材料还花费不少哩！那副推子是卖到外地去了。我一听，猜测那推子肯定是弄到什么地方做传统农耕文化的展品去了。老师傅边说边领着我到他家去聊天。

我是见过推子的，还帮父母推过推子，那是少年时代的事。推子的形状如石磨，但体积比石磨大得多，分上下两片推砻，构件还有料斗、托槽、推耙等。整个高度约1米。

在吴师傅家的厅堂里坐下后，待他点燃一根纸烟后，关于打推子的话题就拉开了。

打一副推子大约需要40市斤楠竹（一般为2根楠竹）。楠竹的砍伐时间须在农历六月后至二月前这段时间，尽量在当阳晒涅的南向山坡上，挑选修长无虫蛀，年龄在3-5岁的青中带黄的竹子。这种竹老嫩适中，破成篾丝质长、韧性好，不会被虫蛀。另外，有石岩树的地方大多砍伐一两株石岩树做推齿，这种树的木质极坚硬耐磨；如不用石岩树则要砍一、两根最好是生长在石崖山顶上的深黄色老楠竹，这类竹做推齿同样不错。

推齿做法因材质不同，做法也各异。石岩树齿做法：将石岩树锯成4寸长一截，劈成1寸宽、2分厚的大半箩齿坯片，嘱咐主家用牛五锅伴谷壳翻炒，将齿坯片炒干成黄色方可。老竹片做法：老竹锯成4寸长无节的竹筒，再将竹筒劈成1寸宽、2分厚的大半箩篾片，嘱咐主家倒入牛五锅内用水煮一小时左右，换清水后加一种药粉（大约是秘方）再煮1小时，然后将篾片淘出，放在太阳底下铺开晒干，越干越好。

接着，推匠师傅又将长竹破出粗细、宽窄、厚薄、长短若干种片篾、丝篾，再用刮刀和筒刀将它们加工成均匀、光滑、柔和的成品用材。

材料备齐，则开始编织制作。

首先用稍粗的丝篾（青篾和二黄篾）作纬篾，将2尺长、半寸宽的剖作两片的经篾按两寸间隔编排，成直径为两尺的圆围，待圆围编到8寸高时就在其中横贯一根预先做好的长3尺2寸、宽4寸、厚3寸的杉木横担（或叫横梁），接着将圆围逐渐放大，将横担紧紧嵌住，又编织两寸后，便将剩余的经篾劈开成两半，改成细丝篾编织，使圆围敞口增大，待编到圆围总体高1尺6寸时，将敞口篾砻结口成型。这上部推砻（盘）需6个栅子的粗细丝篾，每个栅子剖成青丝篾和二黄篾各1皮，共12皮篾编织。

下部推砻（盘）材料与做法和上部推砻（盘）大致相同，用二黄篾做到7寸高时，就将经篾成直角外展，改用细丝篾织3寸宽（在3寸宽圆环中会留一个3寸见方的洞口作出米口）后再往上展，并将剩余的经篾劈成两半继续编织，待卷边达5寸高时就在经篾两头加尖固定，或卷篾结堧口，使整个下推砻（盘）形成一个中间圆围外加3寸宽5寸高槽堧的整体。

模型做好了，接着就是充实加固。主要用料是纯净无砂胶质粘黄土。调制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弥猴桃藤茎浆汁调制法。先将粘土碾成极匀极细粉状，再用十天前开始浸泡的生弥猴桃藤茎（砸碎）的浓汁调匀作透（尽量干燥，不可过稀）。二是桐油、石灰调法。将桐油和过筛的石灰、砂子充分拌匀，再用木棰舂熟。无论采用哪一种调制粘土，先倒一部分在下围砻内用开山把筑紧奠底两寸厚，然后将谷壳炒干的石岩树片或是将经药水煮透并干燥的竹片，按八卦形极为细致地插入粘土为推齿，即先将整个推砻面分成8个完全相等的扇形，并画出图形，然后按图纹将推齿片一块紧挨一块排成2分宽笔直条形；每相邻两条形间隔3分宽；先内后外依次排出，一致朝左边排得稍斜（也有笔直排列的，所谓各师各教也）；整个齿面必须线直、齿齐、面平，中央比周边略高6分许。随后渐次加土，逐层仔细砸紧，推齿两侧不得留任何松土丝缝，齿面要高出黄土4-5公分，并且始终保持直、平、齐。这项工序必须精密细致，容不得半点马虎。下砻做好后，将其固定在预先做好的有4个脚的十字形木架上。

上砻的底面做法与下砻基本相同，同样填粘土，排推齿、砸紧、加固，同样严密细致，一丝不苟。不同的是要在中央安放一个预先做好的边长8寸、高6寸八的木框，即“料斗”。整个齿面呈中心比四周低6分的与下砻凸状相对的凹状，这凸凹状匹配极严，上下砻相合面必须完全吻合，毫无差池。上下砻配合后，再将上砻的上部加土夯实成周围高、中央平四方木框的倒圆锥形即漏斗状，表面用弥猴桃汁涂抹，使坡面溜光打滑，且更结实不裂缝。

推子做成，就可推谷了，推匠师傅叫主人将稻谷倒进上砻，上砻因有6寸高的沿，足可装谷一箩以上。待人将J字形的推耙（约4尺5长，可以一人推，也可二人推）顶端的铁质圆头插入上砻横担（梁）两头伸出处预先备好的圆孔中任一孔后，双手将用绳子吊着的推耙另一头的横档逆时针方向一推一拉，上砻就会转动起来，随着上砻的转动，稻谷就会不断从砻中料斗流入上下砻吻合处，依靠上下砻推齿的相互磨擦而将稻谷谷壳磨开成两瓣，伴随着米粒落入下盘的槽沟，横担一头预先装好的伸入槽沟的竹片随着上砻的转动，会将米粒和谷壳拨到槽沟中的小洞口，落到放在下面的箩筐里。这时，使用者可用手将槽沟里的谷壳和米粒抓一把，吹去谷壳检查，如果还有谷粒，就将推子中央伸出的硬木轴心上预先安好的木栓敲松，使上砻略微下落，碾出来的米和谷壳中就不会有谷粒了；如果推出的米粒被碾碎，就应将木栓敲紧，使上砻稍微上升，上下砻合面缝隙增大，就不会将米粒碾碎了。使用者可灵活把握，不过与稻谷太干或太润也有关系。

推米结束，只需检查方形料斗内还有没有谷，转两下空砻，将横沟中的粮食扫尽即可，而不可掀开上砻来扫，一则太重难掀动，容易损坏推子，二则也不会存几粒谷。

新推子打成一般要6只工，推匠师傅会在交货时祝颂几句诸如五谷丰登，人兴财旺之类的吉祥语，主人自然也会赏赐师傅一个丰厚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