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耑”有关的文字解读
在确定现有古文字字典中所收录的甲骨文、金文“帚”其实是“耑”之后,就有了这样一些认知:
1:“耑”、“帚”源于同一个字。
2:在小篆出现之前,只有“耑”,没有“帚”。
3:在小篆体系出现后,“耑”、“帚”分化为两个不同的字。
那么,那些与“帚”有关的字,在现有古文字字典中所收录的甲骨文、金文又是怎么回事?这些资料又是否能证明“耑、帚同源”?“从耑”之字与“从帚”之字又有什么联系?
列位,对于这些文字的释读,其有趣程度可以用这样两句话概括:过程曲折离奇;结果出人意料。
一:“揣”与“掃”
《说文》:揣,量也。从手耑聲。度高曰揣。一曰捶之。《说文》无“掃”字。按之前的解读,对于这种情况可以理解:“揣”与“掃”本为一字,只是随着时间的变化,才有了分化。从流传文字来看,这种分化不会早于汉。
肯定有人说:这是胡扯!呵呵,好吧,且听我胡扯。
首先,有这样两种现象大家必须注意:
1:汉印中有这样的一些印章(图1),虽然现在我们都把它释读为“掃寇”、“掃难”、“掃逆”,但是,我们把它释读为“揣寇”、“揣难”、“揣逆”更合适:“揣”,一曰捶之。“捶寇”、“捶难”、“捶逆”,也更加形象生动(“难”可理解为“反”,古籍中多有记载)。对敌人,不能“掃”,必须“捶”,狠狠地“捶”,这才是对待敌人的态度,对不?
(1)
2:汉隶只有“掃”没有“揣”,至楷书才有明确的“揣”和“掃”。但是,从“掃”的隶书、楷书来看,明显与“揣”的古文“𢭍”脱不了干系(图2)。这种现象充分说明了从小篆“揣”演变成汉隶的时候,在字形上发生了变化,而后人把这个变化后的字认读为了“掃”。
(2)
当然啦,就这些还不能完全确定“揣”、“掃”本为一字。在现有古文字字典中没有记载这两个字的甲骨文、金文,但按照汉字的发展规律,我们还必须找到这些记载。那么,这些记载在哪儿呢?且听我继续胡扯。
“揣”有个兄弟“㪜”。《康熙字典》中有这样的记录:㪜,《廣韻》初委切《集韻》楚委切,并音揣。揣或作㪜。量也。(图3)
(3)
可能有朋友会问了,这个“㪜”,在现有古文字字典中没有收录任何古文字资料,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别急,关键来了:“㪜”有个孪生兄弟“𣁋”。《说文》:𣁋,《唐韻》《集韻》并無非切,音薇。通作微。《說文》妙也。《註》徐鉉曰:从山从耑省。耑,物初生之題,尚微也。
请注意了:从字形上来看,这个“𣁋”其实就是从“攵”从“耑”(这个所谓的“从山从耑省”其实就是“耑”字甲骨文早期字形的一种。关于这一点,在前面的小文中已经列举过了,这儿不再重复。)。“攵”与“攴”的关系想必大家都应该知道。那么这个“𣁋”其实就是“㪜”。这一点,我们在“𣁋”的古文字中也可以找到证据。(图4)
(4)
由以上资料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㪜”其实是最早的字,“𣁋”、“掃”、“揣”都是由“㪜”分化而成。而“㪜”的古文字都收录在“𣁋”字部了。
关于这四个字的本义,应该都与“攴”有关。《说文》:攴,小击也。因此,这四个字的本义应该都与“击”有关。
但是,前人并没有理清这样的关系。由于“掃”没有小篆,那么在遇到需要使用“掃”的篆书时怎么办呢?前人根据我们现在认为“掃”是“打扫”的含义,给“掃”找了个表兄弟“埽”,于是就留存了以“埽”代“掃”的一些依据。《康熙字典》:埽,《唐韻》《集韻》《韻會》《正韻》并蘇老切,音嫂。《說文》棄也。从帚,以帚却土也。这个“以帚却土”不正是我们现在所认知的“掃”吗?这一点,在《经籍籑诂》中有明确记载(图5)。当然啦,历史上有很多人对此提出过异议,但苦于没有明确的依据,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么,在我们理清了“㪜”的发展变化之后,我们可以确定:“㪜”才是“掃”的古字。事实上,非常有趣的是,在“埽”字古文字中,收录了不少疑是“㪜”的甲骨文,是否说明这两个字存在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一点,还有待进一步考证。(图6)
(5)
(6)
说到这儿,似乎应该作一了断了。但是,别急,还有意外。
二:“婦”与“媏”
“婦”是一个近些年很火的字。自从妇好墓被考古发掘之后,有些专家认为“婦”是指皇后,于是孜孜不倦地给“武丁”找了六十多个皇后。据说,仍有不少专家至今乐此不彼,沉醉于欢乐的寻找中。(图7)
(7)
当然啦,这只是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而矣。
(链接) 妇好 何方鬼神
对于“婦”的理解,通常都是“已婚女人”。《说文》:婦,服也。从女持帚灑掃也。又,《爾雅·釋親》子之妻爲婦。又女子已嫁曰婦。婦之言服也,服事於夫也。
古籍中关于“婦”的解释很多,众说纷纭。但我个人认为:“婦”是代表古代女子身份的一个专用字。
有这样两个不同寻常的现象大家必须注意:
1:在甲骨文、金文甚至简牍帛书中大量存在的这个“婦”,在汉代突然就消失了。我们只在汉隶中找到了一个“婦”(图8)。难道汉代没有“已婚女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婦”这个称号取消了。
(8)
2:在汉印中传存有一方内容为“曹新妇白疏”的三国印(图9),由于我们在资料中没有找到“曹新”这个人物,所以这方印的内容就只能认读为“曹 · 新妇 · 白疏”。这方印给我们透露了很多信息。“曹”,代表“魏”,立马让人想到“曹操”。虽然我们无法确认这个“曹”是不是“曹操”,但肯定与“曹操”氏族有关系。而这个曹家的“新妇白疏”,居然保留了其“白”姓,足以说明这个“婦”的等级不低。同时,在历史记载中,我们没有发现曹操、曹丕的配偶中有“白”姓,这也就证明了“婦”的等级绝不可能是“皇后”。春秋时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如此看来,《爾雅》所说“子之妻爲婦”,倒确有些可能。
(9)
由以上两点,我们可以确认:“婦”是春秋战国时期特定女子的身份称谓,类似于男子的爵位;这种称谓在汉代被取消了,然后在三国时又曾短暂恢复,之后再次被取消,从此消失在茫茫历史中。
甲骨文、金文中的“婦”,其实就是“媏”,“婦”只是从小篆开始时“媏”的分化。在古籍中,有关“媏”的资料几乎没有,能查找到的也都是同一解释:女字(图10)。这种现象是非与“取消女子身份称谓”有关,还是“媏”这种女子身份称谓换了一种说法?这些都有待于进一步研究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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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啦,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资料中还记录了一个“婦”的古文:𢽰(图11)。《康熙字典》:𢽰,《字彙補》古文婦字。按《秦·詛楚文》𠛬戮字。𢽰卽婦字也。《字彙》補譌从攵。
由上面的资料我们知道,这个“𢽰”其实就是“㪜”,那么这个记载是否寓示在古文字中“㪜”和“婦”实为一字呢,还是存在或多或少的联系?
(11)
三:“歸”与“遄”
在古文字中,“歸”是个常见字。《说文》:歸,女嫁也。从止,从婦省,𠂤聲。
我们不知道这个“女嫁”是不是“歸”的本义,但就出土青铜器上铭文内容来看,明显不是“女嫁”的含义,反倒是《唐韻》《集韻》中所说的“还”比较确切。
“歸”有个兄弟“䢜”(图12)。《说文》没有“䢜”,但按之前的论述,这个“䢜”其实就是“遄”(图13)。《说文》:遄,往來𢿙也。从辵耑聲。《易》曰:“㠯事遄往。”把“遄”的字形与“歸”作比较,主要区别在于少了“㠯”部(图14)。但《说文》明确说明,“遄”与“㠯事”有关,因此我们可以确定:“遄”与“歸”虽然在字形上有区别,但含义却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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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个“㠯事”是什么事呢?在《康熙字典·已》中有记载:《集韻》卒事之辭。《易·損卦》已事遄往。“卒”,死也;“卒事”,死事也。
同时,我们发现“歸”还有个兄弟“𤾤”(图15),那么是否说明“耑”与“帝”有关呢?而“歸”的本义,是否也是与“帝”的“卒事”有关呢?古代帝皇下葬有“以人殉葬”的习俗。那么,在《说文》中把“歸”解释成的“女嫁”,是否就是指“以女殉葬”呢?还是古人把“帝女”或者是“与帝有关之女”的“卒事”称作“女嫁”呢?这种“卒事”是否也与“㪜”有关呢?这些都有待于进一步研究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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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祭耑”的出现,就足以体现“耑”的与众不同(图16)。期待有识之士能将这些与“耑”有关的疑问一一解开。
(16)
(斷斷續續,耗時三月有餘方成此文。與西泠四大古文字專家曹、徐、吳、施之論述相較,似多些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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