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专刊】喊一声母亲不容易
喊一声母亲不容易
1
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称谓。我觉得,母亲健在的人,是幸运的,幸福的。
而我的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很短,仿佛母亲刚刚离去。二十多年很长,当年的少年,已结婚生子,当了父亲。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冲淡我对母亲的思念。反而,这思念就像荒野里的杂草,不断地长高,不断地蔓延,堵在了我的心头。
这几年里,我写过一些文章。专门写母亲的,却一篇也没有。只是在一些文章中,偶尔提到母亲。我其实是很想写母亲的,只是担心写不好,所以迟迟没有动笔。
母亲去世时四十一岁,我十四岁。十四岁,是一个能够记事,又稍稍懂事的年龄。但是,我对于母亲的记忆,似乎只是停留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其余的,只剩下一些片段。
一九九七年的春天,人们都忙着春耕。而在我家,根本没有心思春耕。每个人的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因为,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到了农历二月十三,母亲已不能言语。
手足无措的父亲,又去问马祖菩萨。马祖菩萨是祖上找来供奉的。具体什么来历,我没打听过,也不想打听。破四旧时,马祖菩萨被甩到村前的河沟里。风头过后,又捡回来供着。
半个小时后,父亲回来说,母亲的病会有好转的。的确,母亲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们。谁知,那是回光返照。
族人们走后,母亲的状况突然恶化,眼睛一动不动,手也垂着,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怀疑,父亲说母亲会会好起来,是在宽慰大家。因为,父亲的眉头始终皱着,脸上挂始终着乌云。家里的气氛,也是一直是紧张的。我一直以为是菩萨骗了我们。其实,是父亲善意的谎言。
我们兄弟四人,抱着母亲嚎啕大哭。我们的哭声越来越低弱,嗓子越来越沙哑。而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冰凉,越来越僵硬。
此后,我如行尸走肉一般。在长辈的引导下,经历着放追魂炮、烧倒头纸、装殓、救苦、过奠、入祠、下葬等丧葬程式。
几年里,我都无法接受母亲已离我们而去的事实。又过了几年,我才承让,母亲真的离我们而去了。
2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经常生病。但是,母亲很少去医院。一则因为家里农活多;一则因为去大医院,去不起,去小医院,医疗条件有限,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一长,母亲干脆不去医院。因此,直到母亲去世,也不知道她确切得了什么病。
因为对医院的绝望,家里便把希望寄托于中医,特别是民间偏方。遇到什么人,闻着什么信,都打听治病的方子。
有人说黄毛猪肉能治,父亲便四处找黄毛猪。有人说乌龟炖何首乌能治,父亲便托人去毕节买。因为那个时候,纳雍还没有乌龟卖。
但是,一家人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一次次又被现实无情浇灭。母亲的病,也越来越重。
母亲生了病,自己挨着,照旧干活。病得重了,就稍微休息一下。好一点,又继续干活。疾病就像农活,缠着母亲,须臾没有离开过。
那时候,村里正时兴抄白纸。抄白纸是体力活,特别是打料子、舂纸花,都要踏碓。一踏,就是个把小时。母亲气短,打一次碓,要歇几次气。
白天,母亲一边晒纸,一边做家务。晚上打了碓,还要扯纸、理纸。从早忙到晚,没有个尽头。
贵州多山,切割很深。播种,收割,均需上坡下坎,无休止地负重。母亲背一背粪上山,背一背洋芋回家,都要歇几肩气。
在病魔的折磨下,在生活的重压下,母亲倒下了。母亲,愿天堂没有病魔,愿天堂没有重活。
3
二十多年了,对母亲的思念都化作了回忆。这些回忆,似乎还在眼前,也似乎隔了几个世纪。这些回忆,最后定格成了一些片段。
有一次,母亲要我去大圈坡放牛。我不去,说是胶鞋破了,要母亲给我买一双。
母亲说,去沙包赶场就给我买。任凭母亲苦口婆心给我说,我还是没有赶牛上坡。母亲无法,只好一边赶牛在前,一边喊我跟在后。
慢吞吞走到沙田时,我怎么也不往前走了。母亲只好先将牛赶上大圈坡。我一路磨蹭,到底还是去了大圈坡。
下午赶牛回家时,母亲已经把崭新的胶鞋拿给我。我当时的心情是高兴的、激动的。现在想来,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小时候,父亲对我们是严厉的。我们在外面打了架,只要对方去家里告状,我父亲便不问缘由,暴揍我们一顿,算是给对方赔礼。
因此,我们在外面受了委屈,不管怪不怪自己,都自己默默地忍受,也不敢跟大人说。
有一次,有人来家里告状,父亲依旧不问缘由打我们。母亲看不下去,对母亲说,不要什么不问就打。
父亲的条子停在了半空中。听完了我们的述说,父亲知道错怪了我们。
从此,我们和别的孩子闹架,父亲总是要听我们述说。我们有错,父亲再责罚。
4
母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东西。就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
对于母亲的模样,我们只能回忆,进行复原。但记忆里的母亲,似乎有些模糊。
几年前,家里把老屋推倒重修的时候,哥哥在一堆杂物中,翻到了母亲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母亲很年轻,微微地笑着。身份证破旧,皱皱巴巴的,胶封还破了,相面上还有点脱壳。哥哥把身份证拿给我,要我找个相馆翻新放大一下。
我在像馆里守了一个下午,看着像馆的大姐将母亲身份证上的头像扫描成电子照片,一点点地修补。
相片修补好后,我让大姐将照片打印了一张,过塑,用镜框装好,交给哥哥拿回老家。
电子档的照片,我用U盘拷走。心里想,以后需要的时候,洗出来就行了。
我没想到的是,后来存储电子相片的电脑坏了,母亲的电子相片给丢失了。
我尝试在我的QQ、人人网、博客等爱存储相片的网站上查找,也没有查找出来。
还好,母亲的身份证还在,那张打印出来的照片也还在。需要的时候,还可以翻洗。
对于未得一见的婆婆,妻子有些好奇。妻子经常说,要是妈还在就好了。
有一天,妻子悄悄告诉我,看到母亲的相片,她有些害怕。但是,那相片对我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亲切。
5
《诗经·小雅·蓼莪》曰:“无父何怙?无母何恃?”意思是父母去世了,就失去了依靠。母亲去世那刻,我感觉我的天垮了下来,我的世界暗了下来。
那时,我还不知道《诗经》里的这两句话。但是,我知道母亲的去世意味着什么。这两句话,需要用一辈子来体会。
因为操办母亲的丧事,家里还来不及晒的几垛白纸,已经发黑,变臭。安葬了母亲的第二天,我拾起发黑的纸垛,晒了起来。大妈、二妈和幺婶见了,叹了叹气:“多懂事的小娃!”
在众兄弟中,我一者因为手巧,一者因为好奇,便先学会了晒纸。小时候好奇心强,见到什么东西都想试试。还没长到纸架子(晒纸工具)一半高,我便嚷着要晒纸。母亲怕我弄破纸,不肯让我试。母亲终是拗不过我,就让我试。我学得很快,没几张就将白纸刷得平整,揭得顺畅,大出母亲意料。
此后,我便和母亲一起晒纸。
在此之前,晒纸多半是为了好玩;此后则完全是糊口。那份沉甸甸的心情,无意间便偷偷改变了。
虽然初春的气温还低,但那些还没抄成纸跺的料子已经开始变烂。一家人要赶在清明前,将所有料子抄成纸,卖出去。
因为,抄白纸就像种庄稼,过了清明,就误了一季。因为,白纸的主要用途是清挂纸。
亲人走了,生活还得继续。
一家人一边加紧抄纸,一边补种庄稼。抄纸不能耽搁,庄稼更不能耽搁。
6
母亲去世前,有两件事情最是放心不下。一是哥哥的娶媳妇,一是我的读书。其余的,也许母亲己经考虑不了哪么多了。
家庭变故,让孩子早熟。
母亲去世不久,哥哥便和父亲商量,他不读书了。父亲沉默良久,同意了。那一年,哥哥读六年级。
那时候,打工潮刚刚兴起。不久,哥哥便收拾行囊,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了。
后来,哥哥经人介绍,和嫂嫂结了婚。那一年,哥哥二十一岁,母亲去世了两年多。
转眼间,哥哥的两个孩子已成大人。二哥和我,也结婚生子。现在,只有四弟还在飘着。这也许是母亲没有想到的。
几年前,嫂嫂外出打工,便杳无音讯。侄子、侄女本来还可以的成绩,因此下降。侄子勉强读完初中,没考上高中,外出打工。侄女考上高中,没读完一学期,也不读了。任谁劝,也没有用。
家庭的变故,让两个孩子的学业荒废。上一辈的命运,在下一辈身上重演。
想想侄子、侄女辍学,也算情有可原。可是想想以前,哥哥、二哥成绩也不错,因为家庭的原因,却早早地离开了学校,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很幸运。我的学业没有因为母亲的离去而中断。一路顺畅地,从小学读到大学毕业,最后参加工作。九泉之下的母亲,也应该感到一丝欣慰。
舅舅们常说,母亲命短,没有享到我的福。我心想,假如母亲还在世的话,家里两个调皮的活宝一定会让母亲累弯了腰,能享什么福呢!
但是,我们既然做了母子,但是母子缘分为何如此的薄,只有区区的十多年。
愿母亲在天堂安息吧。
作者简介
蒙鹏,贵州纳雍人,生于1983年10月,爱好文学,偶有作品在报刊发表。现供职于纳雍某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