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金金《老房子》
爸妈在我高考之后才告诉我家里买了新房子,我们要搬家了,他们也许是怕我在高考复习期间情绪有波动吧。我看着他们脸上小孩子撒谎成功偷着乐一样的笑容,无奈扶额,抽动一下嘴角,也轻轻笑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家的老房子,那所装载着几乎所有我记事以来记忆的老房子,就要搬空内瓤等待面临新的主人了。我感叹岁月的车轮吱呀吱呀一直滚动前行,从来不曾停下它的步伐。
老房子挺小,客厅也显得很是逼仄。布艺沙发围着黑色大理石的茶几,褐色木制的电视柜上有一台听说和我年纪一样大的小电视。其实在最早之前是没有那布艺的组合沙发的,有的是我曾深夜里坐在上面等待老爸回家归来的黑皮沙发和我最喜欢在上面蹦啊跳啊的弹簧硬沙发。每当沙发背上大红色的电话“嘀嘀嘀”响起时,我总是飞奔过来,时常有小伙伴问作业或者约着出去玩,那是一段最天真无邪的时光。老爸爱看电视,他总是坐在电视对面的位置,我也爱看,就坐他的旁边。老妈要给大家做饭盛饭,她总是最后一个端着碟子过来坐在被剩下来的位置。爸妈时常会为了频道争吵不休,整个小客厅里都充斥着他们的大嗓门,他们谁都不让谁,最后以沉默告终。每到这时,我就觉得他们是比我还幼稚的小娃娃。
爸妈的卧室基本被一张大双人床和一间大木衣柜占得满满当当。我记得我小时候和他们一起睡时,特别是冬天时,妈妈都会在晚上睡觉前把我的衣服塞在暖气片的夹缝中,这样第二天早上起床穿到的衣服都是暖暖的,然而这样的待遇在我长大后几乎就没有再享受过了。当然,长大后不能再享受的待遇,还有不能再和爸妈一起睡觉。我只能时常跑去找他们,捏捏老妈的脸,拍拍老爸的肚子,老爸总是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说,再拍就把他肚子里的知识拍没了,我就拍得更起劲:“哪里有知识,明明都是便便。”这时老爸就会赠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的小卧室除了我的小床,小衣柜,还有一张大大的木书桌。书桌不算整齐,但也不算乱糟糟,上面总是堆满我的作业、课本、课外书和各种被老妈发现就会被念叨又浪费钱的小玩意儿,我曾趴在上面写过作文,做过数学题,画过小人儿,办过现在想想已经很古老的手抄报。我的小床很软,躺下去就像陷进了一个弧度不大的软坑。听老妈讲此床历史悠久,她睡过,舅舅睡过,然后就轮到了我躺在上面夜夜梦境幻游或沉入香甜的梦乡。
站在厨房的案板前可以看到我的初中校园,尽管现在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所小学。我时常想,老妈为什么总是能在我进家门之后几分钟内恰逢其时地端出香喷喷的饭菜,后来才知道,透过那扇前方被摆满油盐酱醋瓶瓶罐罐的窗,她就可以及时地接收到孩子们放学我快到家的讯号。有时候老妈切菜时神游天外切到手,老爸会一边说她笨一边小心地给她贴上创可贴,接下来几天洗碗洗菜的活儿,就会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地落在我和老爸的身上。
因为家里的洗衣机很早之前就坏了,所以我印象中爸妈洗衣服的情景,都是他们拿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卫生间门口,地上都是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水盆,里面是或洗过一遍或洗过两遍的衣服。有时候我看见他们直接蹲在那里洗,时不时挽起滑落的袖子,用袖子擦拭下额角渗出的汗珠,我会拿去一个板凳让他们坐着洗,然后跑开。那时的我一半是心疼,一半是内疚,因为电视里男女主角的爱恨情仇对我的吸引远远胜过帮他们洗衣服。
现在的我在南方读书,这里没有北方的尘土飞扬,但也没有北方的灿烂阳光。前些天家里说老房子里的东西已经搬空了,我无法想象那所小房子被搬空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是我不敢想。我的童年、少年都在那里度过,那所房子于我,永远都是世间最温暖的地方。
我现在只想许下一个愿望:老房子里能重新住进一个善良温和,慢慢懂它爱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