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九》(六)
读《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九》
(六)
孝和皇帝上
永元元年己丑
春,迷唐欲复归故地。邓训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箄(音:牌,筏子)上以渡河,掩击迷唐,大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馀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馀头,一种殆尽(全族几乎灭亡)。迷唐收其馀众西徙千馀里,诸附落小种皆畔之(原来归附的小部落也都背叛他)。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人名)死,馀皆款塞纳质(送出人质)。于是训绥接归附(安抚归附的部族),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馀人(只留下刑徒),分以屯田、修理坞壁而已。
窦宪将征匈奴,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万里之外求取功绩),非社稷之计(不是为国家考虑)。”书连上,辄寝(被压下),宋由惧,遂不敢复署议(不再署名),而诸卿稍自引止(九卿们也渐渐停息)。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争,前后且十上,众皆为之危惧(朝廷力争近十次,同僚都为他俩担心),安、隗正色自若。侍御史鲁恭上疏曰:“国家新遭大忧(皇帝刚死),陛下方在谅阴(还在守丧),百姓阙然(失去了皇帝),三时不闻警跸(皇帝出行)之音,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兴发军役(古人认为春天不动刀兵,应在秋天),扰动天下,以事戎夷,诚非所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万民者,天之所生;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则正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故爱民者必有天报(上天必然回报爱民者)。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圣明君主对异族都是采取羁縻政策)。今匈奴为鲜卑所破,远藏于(远远躲在)史侯河西,去塞数千里,而欲乘其虚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出也。今始征发,而大司农调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刚开始准备出征,国库就嫌不足,百姓已然困难)。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只为窦宪一人而牺牲天下百姓),不恤其言乎!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奴而已哉(恐怕不只是匈奴不尊重中国了)!”尚书令韩稜、骑都尉硃晖、议郎京兆乐恢(人名),皆上疏谏,太后不听。
又诏使者为宪弟笃、景并起邸第,劳役百姓。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刘邦白登山之围),慢书之耻(冒顿书信侮辱吕后),此二辱者,臣子所谓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如此受辱,他们也没有出兵)。今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我们又没受侮辱),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百姓)怨恨,咸怀不悦。又猥复为卫尉笃、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满)街绝里(截断街道)。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脣,百姓愁苦,县官无用(国库空虚),而遽起大第(无故建筑府邸),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民之困。”书奏,不省(不理睬)。
半民:这位靠着阴谋诡计上位的窦太后,一意孤行,骄奢恣肆,怪不得当年马太后看不上她,而喜欢宋妃。看到这儿,想到了马太后之明。
窦宪尝使门生赍书诣尚书仆射郅寿(人名),有所请托(托他办事),寿即送诏狱(郅寿当即把那人送进诏狱),前后上书,陈(指出)宪骄恣,引王莽以诫国家(引出王莽外戚专权之事以为诫);又因朝会,刺讥宪等以伐匈奴、起第宅事,厉音正色,辞旨甚切(在朝会时指责窦宪出兵匈奴,大起豪宅)。宪怒,陷(诬陷)寿以买公田、诽谤,下吏,当诛,何敞上疏曰:“寿机密近臣(东汉的尚书仆射是皇帝身边决策机构的忠臣),匡救为职(纠正大臣错误是他的本职),若怀默不言,其罪当诛。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岂其私邪(他为的是国家)!臣所以触死瞽(进)言,非为寿也。忠臣尽节,以死为归;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安之(我不是郅寿,也能理解他的内心)。诚不欲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晏晏之化,杜塞忠直,垂讥无穷(我不愿意圣朝因为所谓毁谤而之罪,伤害了敦厚的教化,杜绝了尽忠的言路,被后世嘲讽)。臣敞谬与机密,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先寿僵仆,万死有馀(我冒死进言,情愿先他而死)。”书奏,寿得减死论,徙合浦(免死、流放),未行,自杀。寿,恽之子也。
夏,六月,窦宪、耿秉出朔方鸡鹿塞,南单于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出阳塞,皆会涿邪山。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南匈奴精骑万馀,与北单于战于稽洛山,大破之,单于遁走。追击诸部,遂临私渠北鞮海(地名),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获生口甚众,杂畜百馀万头,诸裨小王率众降者,前后八十一部二十馀万人(战果巨大)。宪、秉出塞三千馀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刻石记功),纪汉威德而还(班师回朝)。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送财物给北单于),时虏中乖乱(北匈奴内部混乱),汜、讽及(追上)单于于西海上,宣国威信,以诏致赐,单于稽首拜受。讽因说令修呼韩邪故事(学习呼韩邪单于归顺汉朝),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贡入侍,随讽诣阙(随他进京)。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放了作为人质的单于弟弟)。
半民:这就是著名的“燕然勒功”,其实是一场饱受争议的为了窦宪巩固权力的“非正义”战争,更是一次毫无悬念打“死老虎”的战役,一次趁火打劫罢了。
秋,七月,乙未,会稽山崩。
九月,庚申,以窦宪为大将军,中郎将刘尚为车骑将军,封宪武阳侯,食邑二万户;宪固辞封爵(不肯接受封爵),诏许之。旧,大将军位在三公下,至是,诏宪位次太傅下、三公上(为了他而改变制度);长史、司马秩中二千石(其属官同太守级别)。封耿秉为美阳侯。
半民:一次手到擒来的胜利,为窦宪镀了金,毫无悬念的获得了荣华富贵,却还假惺惺的推让爵位,虚伪。
窦氏兄弟骄纵,而执金吾景尤甚,奴客(奴仆)缇骑(部下)强夺人财货,篡取罪人(抢夺罪犯),妻略妇女(淫人妻女)。商贾闭塞(不敢出门经商),如避寇仇。又擅发(擅自调动边郡骑兵)缘边诸郡突骑有才力者,有司莫敢举奏,袁安劾景“擅发边兵,惊惑吏民(扰民);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辄承景檄(地方官员调兵不用朝廷虎符,只靠窦景的檄文),当伏显诛。”又奏“司隶校尉河南尹阿附贵戚,不举劾,请免官案罪。(京师治安官员不履行职责)”并寝不报(全部被扣下了,不批复)。驸马都尉緕(音:资),独好经书,节约自修(窦氏一门只有窦緕喜好经书,自我约束)。
半民:光武、明章治世至此轰然崩塌。
尚书何敞上封事曰:“昔郑武姜之幸叔段(武姜溺爱小儿子段),卫庄公之宠州吁(卫庄公宠溺庶子州吁),爱而不教,终至凶戾(只知道溺爱,不知道教育,使得他们个个凶恶残暴)。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溺爱就是给他们毒药的害)。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皇帝驾崩),公卿比奏(都上奏),欲令典干(主持)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喜(开始时知道谦退)。今逾年未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国丧没完,他就猛然改变态度),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宫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过分),诛戳无罪(诛杀无罪之人),肆心自快(随心所欲)。今者论议讻讻,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群情纷纭)。臣观公卿怀持两端(态度暧昧),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已受吉甫褒申伯之功(周代吉甫褒扬申国国君的功劳);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陈平等在诸吕专权时采取自保的态度),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他们只是自保,并不是为窦宪考虑)!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我真心为朝廷,为窦家考虑长远),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周武文王之妻以贤德著称)、陛下有誓泉之讥(郑庄公和武姜黄泉相见,被人嘲讽),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也(也可以保全窦家)。驸马都尉緕,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你们应向窦緕学习)!”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告诉太后)出敞为济南太傅(打发何敞到济南国去了)。康有违失,敞辄谏争,康虽不能从,然素敬重敞,无所嫌牾焉(冲突)。
半民:忠言逆耳,何敞才是真的替窦家考虑,可是还是被打发到济南,其实也有借刀杀人之意,毕竟刘康骄横,说不定会替他彻底打发了何敞,可是事与愿违,刘康还是“懂点事”。
冬,十月,庚子,阜陵质王延薨。
是岁,郡国九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