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君《无形的报亭》

无形的报亭

整日车来车往的街道，人们为了生计行色匆匆，光鲜亮丽抑或是灰头土脸。那些紧锁着的眉头，令我霍然想起一个人，以及他那间无形的报亭……

搬进了新宿舍楼，抬眼就能见到两排香樟。拐角的雨花石路，虽说走着硌脚，却也是饶有趣味的。不晓得从哪天起，一个貌似花甲之年的老人，推着辆单薄的自行车走进了我的视野。前头的车篮里，整齐地码着一小叠报纸，为数不多的样子；后头架了张略显陈旧的木凳。他怔怔地看着远方，眼也不眨，自顾自地往前走。打了个照面，我难掩心中的好奇，就站在一旁的树荫下静静观望……

老人顺手将车停在过道边上，转眼就借了把鹅黄色的木椅。家常使用的椅子掉漆掉得厉害，斑斑驳驳的。他小心翼翼地摆好在雨花石的小路上，草丛边的角落里。随即取出报纸，留下一半，另外一半挂在椅背，两手一捏轻易就夹上了只大铁夹。再次折返，这才搬下凳子，取出篮里仅剩的一个物件儿，一只也许曾装过曲奇饼的铁盒，已是满身锈迹了……揭开盒盖，里面零零散散装着硬币，原来这是用作“收银”的。

寥寥几分钟，再简单不过的陈设，老人给自己搭了间露天的“报亭”。刨去午餐时间，便开始了一整日的“卖报生涯”。说是卖报，却从未见他主动招揽过生意，只是兀自坐着。低矮的小凳，松垮的衣服，佝偻的脊背，粗糙的指关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报纸，微微蹙眉，半晌都不曾动过，宛如一张人物素描。一旁的门卫大叔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穿行而过的年轻学生生气勃勃，活力四射，他只身在那一隅，生硬木讷，格格不入。

现如今，一份散发着浓浓油墨味道的报纸，大多是停留在中老年人手里。楼下这位老人的“报亭”，恰恰是正对着一群手机里不止一个新闻客户端的年轻人，生意何等惨淡也是可想而知了！我本人极少看报的。一次偶然路过，看到他缓慢收摊，门卫问了好几遍，他才支吾地嗫嚅道：“今天没卖出去。”话音刚落还不忘礼貌地微笑，笑声憨厚淳朴。我不禁心头一酸，这才是温暖晴朗的春日呢！在树下就着暖阳卖报，倒也算惬意，若是过两天下雨，若是刮了冷风，这间无形的报亭也无法为他遮挡啊！“到时应该也不会再来的。”我暗自思忖着。

自打那次以后，我早晨出门前都要揣上几枚硬币，十元开外的面值恐怕就不好找开了。一日晌午路过，看到老人端着报纸打起盹儿来，实在不忍心打搅，可不打搅他又怕当天就这样错过了。再三试探，小心翼翼地，终究还是把他叫醒。我面露难色，有些羞赧，老人却出乎意料地活泼起来。“刷地”一下就站起了身，抬起右手边与我招呼边笑意盈盈地连声说好。硬币交到他手中，他再次高高举起手掌，不停地对我这个黄毛丫头说谢谢。我手足无措，也只能边鞠躬边感谢了。

自然界的风雨怎么会不来呢？彩砖路上，学生们撑着缤纷的雨伞轻轻踏着，跳跃着，万一踩到那些个松动了的砖块就是满裤脚的泥水了。我透过伞间的缝隙张望，诧异不已！老人竟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只是身上多了件深蓝色的雨衣，椅子上的报纸用透明的塑料袋盖着。雨水很明显地打在他脸上，报纸早已变得皱巴巴。我赶忙驻足，急切地买下两份，耳边传来他高亢嘹亮的几声谢谢。头一次买到这样的报纸，也曾想过趁他瞌睡时，偷偷在铁盒里放上几块钱。左思右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怎能辜负他在风雨中守候的韶华?

学校的社团发起了一场募捐，我正仰头看着那一人高的海报。余光里走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还是那辆单薄的车，还是那个木讷的人，怔怔看着海报，眼也不眨。我不确信他是否认得我。只见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来零散的钱，塞进一旁的募捐箱……我回头看着他缓慢离开，那背影变得如此高大！我看到一颗水晶般澄澈的心啊！

一间无形的报亭，伴他走过了春夏。老人也会收些无用的纸张，越来越多好心的学生纷纷把自己的旧书赠给了他。这些时候便能见到，他与老伴一同整理的身影。不多言语，和风吹在了他们宁静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