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城雕》
陈克,河南虞城县人。河南美协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感知而深信:世界有无数迷人未知奇异景区,人生有太多太多的始料未及!守护初心,且走且看曼妙风景;负载探求,且践且行超越苦难;以非凡的努力做超好的事业,以悲观的心情过乐观的生活,低吟浅唱历尽坎坷沧桑!
陈克
1
汪奇打算利用一个月的工夫把自己编写的 《青溪大观》 完成一遍新稿。平时硬把自己“铐”在办公室里写呀写,双休日也不在家里待。弄个小牌牌写上“闲谈不超过10 分钟”放到桌一角,就这样硬拼。《青溪大观》是他编纂的本县经济发展中各乡镇企业典型厂家的文章,一厂一文。与其说写厂家倒不如说是写厂长企业家。写哪个厂以后让哪个办厂企业家出钱赞助,书才能出来。
县委组织考察团赴东南沿海一带几省考察, 点名叫汪奇参加。汪奇搁笔随行,在东南月余,使汪奇受益匪浅,大开眼界。这不仅仅是说那里的山光水色、风土人情,人家南方发展状况如何如何令人惊喜赞叹, 使他更感兴趣的莫过于一个个城市中那一尊尊现代化的、古典的、名人的、现实的和抽象的城市雕像耸立在大小广场社区。绿荫丛中偶尔露出峥嵘,威威壮观给人一种向往的魅力。深深地感到眼前一亮显示出这个城市高大、挺拔、霸气。这才是象征,这才叫形象,这才叫文明程度!
汪奇时不时地拍手叫绝,暗自慨叹。我们家里搞个隔离带啦种点花草啦树木啦,和人家这一比呀,那简直太小儿科。看人家这,一个城市一个意象一个高端,张显大气而不落俗套。这才是城市里的“派”,这才是真正的开放程度。
汪奇暗地里臊得慌,一边向四周观看一边想:自己虽然管了多年文化,也没有弄出个“政绩卓著”。活动搞得越来越少,不想出头多揽事把力气多放在一班剧团和所属离退休人员上。充其量每年春节元宵节在最繁华的海景大道两侧搞回唢呐大赛,热闹一天。可这也是无能为力的事。就把自个儿心里想的话压了又压。
考察归来,考察团总结会上汪奇涨着胆子在“四大家”面前提出:在小广场应该建一座女英雄穆桂英塑像,作为代表青溪形象的城雕,迅速崛起赶上时代发展同新世纪接轨。并且申明自己经过多少多少个日日夜夜,经过多少多少个苦思冥想才凝聚成这个奇特的设想,终于有了今天这个闪光的结晶。
县领导认为:汪奇虽然只是一个二级机构的“芥末小官”,一个文化局局长,能为整个青溪县的经济振兴殚精竭虑,图谋发展大计, 足见其精神可嘉! 会后,“四大家”经过一番研究拍板,就把搞城雕的事定了下来。
2
通知汪奇到县委小会议室参加会议,是组建城雕班子的事。同时参加会的还有城建、文指委、环卫、城关镇、交通、交警、工商等部门单位。会上还下发一个文件。城雕工程指挥部领导成员由副县长贾西贝任指挥长,县委第一书记吴民任政委,已经退休的人大常委会主任马腾任顾问,汪奇副指挥长,专负责工程业务。凡参加会的有关部门都列入成员行列。为了以后经济来源顺畅也列了一些企业家作为后盾。
会议上乱糟糟的议论,建好雕像咱们得给小广场命个名,不能总“小广场小广场”的浑叫,像个少爹没娘孩儿似的,往后还要瞄准机会举办个声势浩大盛况空前的文化艺术节,文化搭台,经贸唱戏, 一炮走红震动八方,提高和扩大咱们青溪县的知名度。
满头华发的前人大常委会主任马腾站起信心百倍地说:让咱们的佘太君长寿酒,四季红针织品,量世界钢卷尺,老少喜方便面,雪打灯元宵,万年星肠衣和千里哼育肥猪走向全国,打出国门,走向全世界!
接着有人附和道:让长城内外大河上下大江南北,天涯海角都知道穆桂英在咱们青溪生活和战斗过。这里有她的塑身,点将台、分娩地、征战疆场、庆功宴遗址。让接踵而来的游客仿佛听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喊杀声。
文指委主任七星瓢虫抢着说,再建一个穆柯寨,栽几棵降龙木,吸引更多的国内海外客商前来青溪投资经商,外边的钞票还不哗哗地往咱们这儿流嘛……说得大家兴奋至极, 顿时笑声掌声一齐响起。
有位主抓副书记看着汪奇笑道:“老汪啊,你是咱们青溪文化名人文化局长,现在又当筹建雕塑工程指挥部的主要领导成员,咱们县要做大做强这篇文章,能否露个好脸就看你的啦! ”言辞凿凿透露出对待一个人的信任和期待。
这边一散会,文指委主任七星瓢虫一下楼梯就发嘘,边走边对同行的人说,让他当副指挥长蒜臼子改灯———挨一辈子捣了,现在 又想充明眼的哩!
一路同行的几个部门头头不知他说谁, 也有猜测他说汪奇的,不知他此话何意没有理会,只默默地走路。
3
汪奇仿佛一下肩负起一个伟大的历史使命,逢人便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脚下像擦了油走起路来比往常顺溜多了轻快多了,等不得上边经济有无着落就坐不住鞍鞒, 带上本单位副局长高峰,借外单位一辆桑塔纳飞驰到省城。
先找到熟人老同学方家继,通过方家继在省外贸多年工作的关系走进省建筑工程设计院,见到颇有名气的雕塑家王森。经过一番商量敲定,过了两天王森将两幅设计好的草图交到汪奇手里。让汪奇带回青溪请领导拿意见表态,然后将意见反馈过来。
汪奇、高峰二人马不停蹄立刻返回青溪县。一回到县汪奇火速向指挥长、副县长贾西贝作汇报。贾西贝看过带回来的设计图后,说我现在还紧着去参加一个会,这样吧,反正咱们也定不下来, 得通过四大家详细汇报后共同研究达成共识,急着要走。汪奇给高峰使个眼色,二人提前出了门。
几天过去汪奇怎么都坐不住心里想贾西贝怎么不说事咋办呢?一直不来通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杈子? 尽管心中打鼓也不好主动去催促领导,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过了四五十天光景,方家继和王森不期而至,突然出现在文化局。他们一直等候这边回话,心里膈应,就从省里赶过来问问城雕还搞不搞。汪奇把他们从省回来后的情况叙述一遍,领导上不急我们不好去催,皇上不急太监急有劲使不上。你们既然远道而来,我现在就去领导那里问问。汪奇看看表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随即跟高峰商量一下,叫办公室主任奔波儿霸安排饭,叫女副局长绿牡丹一块去陪客人,绿牡丹摆手不去。
“饭安排在巾帼大酒家吧。”汪奇给奔波儿霸甩过去一句话便自己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委县政府。
大院门口乌压压逗留着拥挤着人群,汪奇不知发生了啥事也不管这些,就一个劲儿骑到贾西贝门外。贾西贝可巧夹着包往外走,汪奇叫声“贾县长”,省建筑设计院王森来啦,看看咱们搞城雕情况,你是否能吃顿饭……
汪奇又去宣传部,江部长在省里住院;钱部长亲戚出车祸没有来上班;其他几位领导下乡没回来。好歹请来个王秘书,大小是个“部”里人,两人一块去了巾帼大酒家。
办公室主任奔波儿霸包的是柳浪闻莺雅间。服务小姐一水湖蓝衣裙和船形帽,个个笑靥如花水葱般的线条,奔波儿霸两眼直勾勾死盯住人家那高隆的胸脯曲线优美的臀部, 汪奇朝他腰窝捅了一下,奔波儿霸才咯噔猛醒过来。
服务员小姐摆上桌二十几道菜,汪奇不禁暗抽几口凉气。汪奇把奔波儿霸介绍给客人,这是我们办公室主任奔波儿霸同志,精英才干。王森、方家继相视一笑。奔波儿霸抢着话头说,啥都得与时俱进哪,咱们今天鸡鸭鹅鱼猪牛赶下台,乌龟王八毒蛇爬上来,燕窝鱼翅熊掌显风采。弄点新鲜的,吃过“霸王别姬”,吃“三叫”。汪奇直盯奔波儿霸不吭气。
汪奇捣捣奔波儿霸的大腿起身走出雅间, 奔波儿霸跟着出来,来到走道高峰也跟随过来。汪奇问奔波儿霸怎么搞的,你能不知道下边单位三个月都没有发工资,蹿上来要恁么多好菜,拿啥支钱? 谁支? 高峰也说下属单位如果知道喽闹起来,咱们不好解释。奔波儿霸不以为然立时不高兴,我说二位局座哎,就这几个菜就咬牙啦! 人家是给咱县办大事,咱不能叫人家笑话咱们穷酸气呀! 汪奇说就这些还不行,怎么还有“霸王别姬”“三叫”? 奔波儿霸忙说哎哎不让你们签字,我不搁咱局报总行吧! 拿话噎住了汪奇高峰。
回到雅间奔波儿霸拿起一盒阿诗玛烟抽出递给客人每人一支,故意气汪奇说我们这里就数“阿诗玛”假的多,妈的总截火。尝尝是真是假,不然我找他们小舅子麻烦! 汪奇和高峰交换一下眼色,今个儿叫奔波儿霸弄的可倒大霉啦!
王森盯住奔波儿霸的瘦削脸注视老半天问他:你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呀? 听着挺吓人的,像是一个从《西游记》里下来的小妖怪。奔波儿霸双手一支叉抖索抖索地说,我就是妖儿呀! 现在如果不妖气就活不旺盛啦! 王森抵住方家继的头悄悄说:光听这几句话就够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