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 源 | 月亮船的港湾

小时侯，我总是把一块光饼放在口袋中，在许多孩子的面前慢慢地咬着嚼着，也分给好的同伴咬上几口。但我总是让他们从中间里咬，留着边儿，说：你看月亮被天狗咬了。当只剩下如钩的半个圈子时，我不再让他们咬，就剩下这月牙再咬，月亮就没了。可是，有的贪吃伙伴便说再咬一口如镰刀更好！月亮还在。月亮如饼如钩如镰就如那光饼的味，像历经风雨的小舟，再也驰不出一坑一洼都注满岁月的村庄港口，泊在那乡村的港湾里。

月亮泊在村里，村子里就有了它的故事。迷人的月亮醉狂了一代代村子里的人，于是它演绎的故事总带有迷魂的气息，狐狸望月千年就能隐原形变成人，老猫拜月即成猫妖，可以和村里的男人共享着洞房花烛之福。

我喜欢月亮，喜欢月光，也喜欢月光下千年狐猫。可是祖辈的训诫成了附在村里孩子“驱邪”的符咒，夜行时要一味向前，决不回顾，左顾右盼，男人身上有三盏灯，双肩各一盏，额头一盏,夜行时昂然向前，就如三星拱照，若是回头一顾就会熄灭一盏。大概这一法则，法力大得很，我在村子里的月光下走了多年都没遇见过狐仙猫妖。

想着村里人为什么嘴上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而事实中总是把月圆看作比什么都美好，都重要。成婚时，题上一句“月圆时节”；新生儿诞辰以月为界，一个月过来，要为儿子过月圆,过了月圆便能抱孩出门见太阳;每月头有初一，中有十五；中秋的月亮辉映千古。“花好月圆”才子们用情写下了诗篇，村子里的人则用节庆写下了文化。如此情深的村子，如此喜月的村人，月亮大概是吃不到的葡萄而酸了吧。

村子里人灵魂日里是追着太阳走，夜里看着月亮守着身子。所以月光下祖婆的故事讲得那样可敬。村边“玉兔望月”的风水宝地，几个姓氏抢占争执不下，打闹多次，为求得平安，立下盟约：“哪一姓氏有人先驾鹤西归，这块宝地就归那族，不可再发生争吵。”祖婆听到这事，当即吞金自杀，得到了宝地。尚小的二祖哭得让月亮也惊慌，祖婆魂被这哭声牵住了，于是每天夜里在月光下到一家店里买光饼送给孩子。店里老板在第二天发现了冥钱，吃惊不小，后来大概也知原委，也没有到处乱说。就这样，二祖在咬着光饼中长大了，并成家立业，繁衍了一个村庄。

月亮一次次升起，月亮下的故事一代代传下，我仿佛看到当年为祖婆哭丧的所有泪水，在月色中凝成了“仁、义、情”粒粒珍珠，这粒粒珍珠又把故乡的月亮铸造的有质有声。祖上传下的故事，许多的伤感被上辈人承受了，我听了只有动情，而自己身边演绎则就多了悲情伤怀的。一个伙伴他比我小三岁，就因为他深深地爱着月亮，到水井捞月中，成了水井的水鬼。在此前我分给他光饼时，他咬得最大口，在我大声制止里，他总是说：“没事，等晚上月亮上来，我到水井里捞块圆圆的还你。”就是在一个夏夜，他在捞月中留在井里。我为他哭过，哭了好几回，在我不哭的多年后，一个梦，梦见他当了海军，穿着洁白的制服，英俊极了。得了月亮的人一定会拥有这一切，我常在月色下为他祷告。

我喜欢祖婆得到的月，祖婆的月亮会让灵魂不要过奈何桥，不要喝那孟婆汤，会永远记着自己的一切，可以随心走在乡村里，借助这样的月光把饼送给了孩儿。我想得到这月亮，想的是能象祖婆一样能在来世还记着自己今生要记的事，永远记着那至真至爱的一切，让爱永恒。我怀念伙伴的月亮，它成全了童年的梦想。

我望着月亮，望着村子里的月亮，它满圆我心河的水也满了，我会罩在月色里，和月亮同眠在故乡的港湾，给她讲述着这村子里的故事。它如钩如镰，我的灵魂便成的月亮船的纤夫，拖着月亮，踩着缺水的心河一步步走回家，在月亮船港湾彼此抚摸着伤痕，讲述着村子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