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幸有六如亭

惠州幸有六如亭

苏东坡在惠州近三年的经历,最让后人念叨的一定是他和王朝云的爱情。六如亭为证。

几乎所有介绍王朝云的文字,都说她是大文豪苏轼的红颜知己和侍妾,侍妾是她的正式名分,而“红颜知己”已不仅是身份,是有着赞誉的。其实“红颜知己”是全天下男人的痴妄,几乎不存在于现实,或者是千古一例的意外,才会让古今中外多情而有才的男人前赴后继地追寻。如弥勒佛五百年才转世,给普罗大众一个虽遥远漫长却总能抵达的期待。

宋朝是一个文治的朝代,国力似弱,经济和文化却异常璀璨。我们现在仍怀着敬意谈宋版的书、宋代陶瓷、清明上河图上的都市繁荣。日本艺术史研究者说“宋代陶瓷才是贯通古今东西、人类所能得到的最美的器物”(小斌一雄《中国美术史——日本美术的源流》)。就这样一个文治特征的时代,文人官员是讲究雅致的,除了器物,携妓游乐恰是时尚。朝云就生活在这样的年代,自幼家贫沦为杭州西湖名妓,十二岁成为东坡侍女,东坡被贬黄州、惠州两段坎坷,名分改为侍妾。刚过三十岁这一神韵内敛的年纪,来到惠州,也有一处西湖,与卖酒的林婆为邻,生活也有自得其乐之处。

这是历史人物的朝云。朝云从十二岁起,跟随东坡二十多年,逐渐从一个历史人物兑变成一个艺术形象,而惠州正是她艺术形象升华的地方。在惠州近三年的最后岁月,她经历了诗词相和、心灵相通的爱情,经历了病痛和宗教,最终融入这块土地,脱茧化蝶,成为可葆永恒的艺术形象。这是惠州之幸。

在红楼梦的第二回里,曹雪芹借贾雨村之口,纵论天地生人,把情痴情种、高士逸人、奇优名倡列为一类,言其“聪俊灵秀之气在万万人之上”,把朝云和卓文君、薛涛归于此类,以对应红楼里的贾宝玉、林黛玉。在曹雪芹眼里,朝云即已超出了历史人物,成为艺术形象。

朝云留给后人的形象是有“红颜知己”的气质,可升华为艺术的。

且不说她所依的东坡这口文化古井给予她的艺术养分,她能指出东坡“一肚皮不合入时宜”,可见她的天资。在与东坡唱和“枝上柳绵吹又少”时,惆怅伤悲,以至于伤身。而在惠州的朝云,东坡两任正妻都已去世,她没有在意名分,继续背着“侍妾”身份,可以不屑于世俗。

朝云在惠州,为南方溽热瘴雾所困,体弱多病,临终与东坡执手诵《金刚经》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病态诵佛经可叹可怜,让人自然想到《源氏物语》里那些绽放有期、似雾消散的花:藤壶、紫上、葵上、胧月夜﹍﹍,也让朝云的艺术形象有了日本“物哀”的审美情结。

近日,书法家邵秉仁先生来惠,陪他在丰湖书院凤浴阁他的展室围几聊天,一个初学古琴的女孩弹着《山居吟》,在座的除我之外,大部分是风雅之士,品茶赏湖听琴,似有兰亭雅集之意。一个本土音乐创作人望着湖对面孤山上的六如亭,提起王朝云,想写一曲“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如此“六如”般爱情歌曲。与秉仁先生同行的杨俊文先生是“冰心散文奖”获得者,初次来惠州,对白鹤峰、朝云堂、东坡井很有兴致,估计不久会有一篇佳文出世。秉仁先生早就通过他的律诗和书法诠释过东坡与朝云的爱情,再谈起朝云话题,情致依旧。

总有一对对恋人或夫妻走近六如亭,默默祭拜朝云墓后,转身就会说起红颜知己,引起对爱情和现实的辩论,没有结论却一点也不遗憾的离开。

朝云留给后人爱情这一人间大主题。惠州幸有六如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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