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薛耀军诗集《白杨絮语》

宽阔的中年
——试读薛耀军诗集《白杨絮语》
文/依依
“宽阔的中年”,这个短语是我从朋友的诗里摘出来的,权当我本文的题目。也许是自己人到中年,生命肩负了太多的东西,所以对中年格外看重。许多朋友都跨过了中年,然而却固执地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我就是其中之一。如何坦然面对已经逝去的青春,如何揪住飘忽即逝的中年,的确是一个问题。薛耀军老师的这本诗集似乎回答了这个棘手而不容回避的问题。
从县城到小镇雨金是明线/从省级示范高中到乡下普通高中是暗线/47岁是时间节点,48岁开始安营扎寨/我的故事没有主角,我的江山荒草丛生:英雄不再,美人迟暮,只剩流年
这是诗人《在上班途中》的句子。由实而虚,既实又虚,画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庸常和由这庸常滋生的慨叹。是呀,生命只剩流年,流年几何?
在这流年里,风花雪月已逝,相思缕缕牵人衣。诗人感叹道:
你装点着别人的梦,而我/却在你的梦外筑巢而栖……我只是一个会失眠的牧羊犬/等待温柔的皮鞭/等待轻声的呼唤(《一切与你无关》)
读者君,你的耳畔是不是响起了轻轻的牧羊曲?这来自草原的恋情同样搅乱了身处城市的我们。
纵然我有千军万马,却敌不过你莞尔一笑(《我们瘦了身体,却肥了孤独》)
这一句是不是让你想起了许多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君王?周幽王、李隆基、李煜……还有被自然风景怂恿的热恋——
庆幸秋风和落叶可以谈一场恋爱/蔚蓝天空是我送给你的最好宝钻
……可我更怀念那次山里远足/风景醉得一塌糊涂/只听见两颗心的相遇/像春天惊雷一声(《一片云彩飘然若仙》)
爱情是这世间最迷人的药片,治愈了曾经孤寂无望的少年和青年。他们开花,结果,长出藤蔓,然后开始照拂滋养自己一生的泥土。父母就是那块永不会厌弃我们的泥土。诗人是这样怀想他已然作古的父亲的——
他坐在院子开满花的梧桐树下/抽着旱烟袋和一帮老友们喝茶聊天/近在咫尺,我叫他,他不应(《父亲,自行车》)
表达言简而意丰,令人泪目。对于健在的母亲,诗人照样流露了浓得抹不开的亲情。
八十余岁老母亲嗫嚅着嘴……因为她有一个固执的己见:只要儿子的小车没有在家门口靠岸/哪来的节日?/窗外,秋风轻抚着树叶/如母亲的手在婆娑(《母亲的重阳节》)
诗人不只是牵挂养育了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亲戚、朋友,甚至朋友的父母同样给予了无尽的关怀。在此,不做赘述。
自古以来,草木就受到了文人雅士的青睐,一直替他们倾吐着胸中块垒。薛耀军笔下较活跃的君子有莲、兰、白杨。不经意间,莲仿佛成了诗人行走人世间的佩饰,须臾未曾离手。在《留白》里,诗人就大大方方诏告天下:
而我,持莲花一朵从他们身边经过/瞧瞧,一点儿都不矫情。
在《办公室里的君子兰》里,诗人这样赞美白杨和兰花——
白杨树见证了岁月的沧桑……而兰,在光影里,绝世而独立
要说探入诗人日常生活深处的君子当数茶。诗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饮茶:白天饮,晚上饮;晴天饮,雨天饮;高兴了饮,沮丧了饮;孤独了饮,呼朋唤友也去饮。诗人似乎格外爱茶,把茶水唤作茶汤。这“茶汤”两个字,道出了幽幽古意,邈邈深情。
看着那些躺在垃圾筐里的茶叶片/又有谁在乎:它曾经是龙井还是碧螺春?/它曾经是大红袍还是铁观音?(《人生就如眼前这杯茶》)
龙井未免过于奢侈/大红袍太过金贵(《茉莉花茶》)
茶是清的,唯其清才能映出人间百态,世相浮沉。也许,这才是诗人嗜茶之初衷吧。
薛耀军是诗人,但他首先是教育者,领导者。目下在中学校园恣意横行的各种教育乱象,貌似改革,实则践踏着原本规整的教学秩序。薛耀军置身其中,当然有着最为清醒的认识。虽深恶痛绝,但无能为力。下面的诗句喊出了他满腔的愤怒。
模式,模式,模式/这种模式,那种模式/就像从山上滚下来的落石/一颗砸不死你/一堆总能埋了你(《原谅我所理解的》)
然而作为一个拿灵魂喂养未来的盗火者,他的身上始终闪烁着明亮纯净的光。面对同样洁净美好的一群个体,他是如此深情而磊落。
在苍茫的大海上/驾一叶孤舟/不为打捞海鲜,珍珠/包括思想/我只愿带给你/我的经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意(《致我的学生》)
2020年是特殊的一年。生物钟好像停止了摆动,世界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那个样子像王冠的病毒顷刻间震慑了我们美丽的星球。如此大灾大难,怎能不触碰诗人那敏感的神经?
从灵魂深处抽掉饕餮的欲念/为自然祈祷,并握手言欢/维护每一个草芥的尊严(《一个人的抗疫》)
但对病毒/不要冷漠/需要加持人间所有的温度(《熬》)
如今,2021年即将降临,疫情仍然没有退去,危险仍然潜藏在暗处,我们需要诗人的提醒和告诫,也需要决绝的行动,修持内心,善待万物。
人到中年,需要思考的问题很多。最难以觉察的是庸常生活中隐逸的不安。
已经习惯于衣食无忧/已经习惯于浮在表层/很久没有被感动/已经习惯于蔑视贫穷/已经习惯于看贱弱者/已经很久未洗涤良心(《已经》)
接着,诗人便戳穿了这不安背后的真相。
有人像骗子一样欲盖弥彰/而我们被教唆要过高尚的生活(《河欲》)
自我反省这件事,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说说而已。然而对于诗人,却成了常做常新的功课。窗边,镜前;或立,或坐;或凝神,或屏气;或审视,或诘责……
我不认识你/你就在我的对面/我好像把你遗失了很久/无论如何努力寻找也无法找到(《对面》)
类似这样的自我求索,诗歌中还有许多,恕不一一赘述。
很早就认识薛耀军了,缘于他的第一部诗集。若干年过去,再读他的第四本诗集,感慨良多。诗歌字里行间跃动的诸多情愫和恢弘气象仍如陈年老汤,氤氲着岁月涤荡后的馨香——醇厚绵长。诗人吟咏道——
有时候,秩序就像一个杀手/从黄河出发,从恒河出发/从雅典出发/从埃及出发/从灵魂深处出发(《人间欲》)
今天,阳光真是给力/把昨天的阴霾一扫而光/走在路上,心情舒畅/把小短腿踢出了拿破仑的自信/把小眼睛也迷离出韩国明星的韵味(《阳光的翅膀》)
轻弹时间,发出金属的锋利之声(《壳》)
小麻雀孤单地穿过/像情绪(《等待春天》)
做梦了,从童年的根部出发(《年》)
这种冲锋枪式的速度和力量,这种习染自民间俚语的呆萌和喜感,这种于虚实之间自如腾跃的想象与比拟,无一不是薛耀军式的,无一不具有摄人魂魄的抓力。
中年,仿佛宽阔的河流。到了这里,生命自然拥有了非凡的宽度深度和韧性。中年人的身上除了背负生存的重量,也许还背负着来自远山的重量,以及来自浩瀚星空的重量。这世界,在青年人手里幻化出色彩,必将在中年人的肩膀上生出翅膀。
2020年12月31日

(作者简介:依依,本名秦景侠,渭南合阳人。就职于临潼教育系统。热爱阅读,文学发烧友。偶尔涂鸦,借以表达对汉语的热爱和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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