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区移民的“模范”夫妻---忆我的父亲母亲
《口述宁夏》讲述宁夏人自己的历史
我父亲刘仓,母亲朱桂兰,原是中宁县渠口人民公社渠口大队上拜滩村的两个普通社员。
1960年5月,渠口人民公社的渠口大队、铁桶一、二大队和鸣沙人民公社的硝磺滩大队,因属青铜峡水利枢纽工程淹没区,而被整体安置到刚成立不久的国营渠口堡农场,父亲、母亲成为农场四队的正式职工。
从挣工分的社员成为按月领工资的农场职工后,目不识丁的父母无比高兴,打心眼里感谢共产党、毛主席给他们家带来的好日子。因而在农场的生产建设中两人争先奉献,比翼双飞。
父亲刘仓 母亲朱桂兰
拼博奉献的父亲
1925年出生的父亲因家境贫寒,从七岁起就给别人家放牛、放羊、扛长工。14岁时为躲避马鸿逵部队抓壮丁,曾隐名埋姓在永宁李俊一户人家放羊。
1941年7月,给地主家扛长活的我爷爷刘忠义患病身亡,在乡邻的帮助下,卷了一张苇席,埋在黄河边的地头上。作为独子的父亲两年后才知道爷爷去世的消息。
奶奶黎氏为了生计,只能给有钱人家缝衣做饭当佣人,后改嫁给我继祖父白景玉。
1949年10月宁夏解放后,飘泊在外的父亲回到家乡渠口堡上拜滩分了田地,盖了两间土坯房,和母亲朱桂兰结婚成家。昔日受苦难,方知今日甜。过上稳定日子的父亲,从内心深处感谢救他出苦海的共产党。因而在平凡的劳动生产中,积极带头,拼博苦干,无私奉献,用实际行动报答共产党、毛主席的恩情。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父亲被分配到农场四队大车班赶大车。
他赶的车配备了四匹从新疆伊犁地区买来的草原马,这些马性情暴烈,难以训服,但父亲视它们为宝贝。饲养员照料这些马,他不放心,经常半夜起床从家里到饲养社给马添草喂料。
在他的精心照料和调教下,这几匹马不但被训服了,而且各个膘肥体壮,拉起车来疾步如飞。因而他赶的车始终走在前跑在先,无论送肥运粮每天都比别的车多拉一、两趟。
1969年8月,农场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时,担任大车班班长的父亲,带领六辆大车到西山上拉运石头。
有一次,满载石块的车在下坡时,父亲因拉“刮木绳”(刹车装置),不慎脚下打滑跌倒,但眼疾手快的他双手紧紧拽着刮木绳,两腿倒盘在车辕下,才幸免一难。双脚却被严重扭伤,肿的不能下地,但他只休息了三天,忍着伤痛赶着大车继续上山拉运石头。
1973年,为保障职工吃上新鲜蔬菜,农场要求各生产队成立专业种菜组。
父亲被队上任命为蔬菜组长,他为了让蔬菜早上市,发动蔬菜组职工用胶泥捏制胶泥钵,晚上扣在早春播种的茭瓜、南瓜、西瓜幼苗上防霜防冻、保温,早上揭开,这样可使蔬菜早上市20天左右。
为了种好蔬菜,冬季他带领全组人员在野外拣拾牲畜粪,到西山上收集拉运羊粪。春季到黄河滩的树林中采伐给蔬菜搭架的细木杆。
父亲每天早晨两腿湿漉漉下地,晚上一身泥土回家,不顾劳累,忘我工作。
一次他背着大半麻袋肥料,从高粱茬子地经过,不小心高粱茬子穿透鞋底,刺伤脚心,鲜血直流。
大家把他送到医院包扎好伤口以后,让他在家安心养伤。谁知第二天他拄着棍子,一瘸一拐来到莱地,双腿跪在地里薅草。
在他的带领下,四队蔬菜组种的菜不但上市早,而且产量高、品质好,成为全场蔬菜种植的示范点。生产的蔬菜不但满足本队职工家属需要,还余岀一部分供应场部直属单位。
1977年,他被调到场部旁边新成立的蔬菜队担任队长,带领全队职工负责给场部直属单位的工人家属种植供应蔬菜。
1975年,他积极响应农场党委提出的:“八小时内拼命干,八小时外做贡献”的号召,他和母亲带领我们全家利用业余时间开荒种“贡献田”。
他俩经常是一下班就直奔贡献田里接着干,干到天黑看不见才回家。吃完晚饭,全家人在灯光下搓捆麦稻用的草葽子。
我60多岁的继祖父是队上的临时工,在奶牛场喂牛,虽然住在牛场,但他不甘落后,利用空闲时间割草、拣粪、搓草葽子。
1974年,二弟刘跃山参军入伍,五个弟妹还没长大成人。当老师的我,那几年寒暑假和星期天,经常带着上小学的三弟刘泉山、四弟刘源山,在贡献田里拔草锄地,去沟渠边割青草,到荒野中拣拾牲口粪便。
两年间,我家生产贡献粮6000多斤,积贡献肥4000多斤,搓草葽子2200根,割晒干青草7000多斤,全都无偿交给了农场。
1976年7月20日,《宁夏日报》以题为《刘仓一家》的长篇报导,介绍了我们家为农场无私奉献的事迹。
四室同堂的我们一家(1977年夏)
我家的模范行动影响了全场职工家属。
农场党委大力宣传并号召全场职工向刘仓、朱桂兰一家大干苦干,无私奉献的精神学习,在全场范围内掀起了比学赶超,踊跃上交贡献粮、贡献肥、贡献草的热潮。
两年中全场职工开垦零星荒地1600亩,生产贡献粮50多万斤,全部上交国库。
在农场劳动工作近三十年的父亲,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连续多年被评为农场的劳动模范和先进生产者。穷苦出身的他不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而且还当上了生产队长。1977、1978两年内,曾三次被评为宁夏回族自治区农业学大寨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
1977年12月,当选为宁夏回族自治区第四次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诚实苦干的母亲
进入农场成为职工的母亲,当时还不到30岁。她身体强健,性格内向,少言寡语,待人诚实。
在劳动中从不惜力气,经常跟强壮男劳力比高低,男人能干的活,她都敢干会干。
打粮入库时,男人能扛200斤重的麻包,她照样一袋不少地扛。男人能驾驭木轱辘车往地里送肥,她照样敢驾驭。
给水稻地灌水是个技术活,全队女职工中也只有她敢报名当灌水员,经她灌溉管理的水稻,产量还高于男职工管理的地块。
1963年秋,母亲曾创下一天人工收割2亩水稻的农场纪录,这个纪录未曾被人打破过。
收割季节除了早上工、晚下工外,下地时她都带两把事先磨好的镰刀。人工收割小麦、水稻,定额是一天一亩,但她始终保持在一天割1.2至1.5亩之间,超额完成任务。
母亲的苦干,得到了全队职工的认可。
在挣工分的年代,她跟男劳力评同样的工分,在挣工资定级别的时候,只有她跟几个男职工评定为生产队最高级别。
从1954年农业合作社时期开始,母亲年年都被评为合作社、人民公社和农场的劳动模范。
1963年,农场召开劳模表彰大会,由于母亲生三弟不能岀席,我去代领了一件深蓝色绒衣,母亲将这件珍贵的奖品送给了我,一穿就是15年。
由于母亲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1964年被选为中宁县和自治区的人大代表,9月26日至10月4日,她作为宁夏农垦创建以来第一位自治区女性人大代表,岀席了宁夏回族自治区第二次人民代表大会。
母亲生育了七个子女,她从没因生育孩子而影响劳动。
当时国家规定女职工产假只有56天,她一般到产前的一、两天才休息待产,产后假期休完即刻上班干活。为了不影响劳动,哺乳期的弟弟、妹妹都由奶奶或大一点的弟弟送到劳动地点由母亲喂奶。几个弟弟和妹妹一般不到周岁就断奶,由奶奶照管,用米糊糊、面糊糊喂养。
二弟教父母亲学识字(1971年冬)
上世纪七十年代,渠口农场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担任组长的母亲带领四队二组的职工转战平塘、红崖、铁桶灌区参加农田建设大会战,挖沟修渠,平田整地。
在劳动中,母亲总是走在前、干在先,她们加班加点,一天干两天的活,二组经常夺得全场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的优胜红旗。
最使我心潮澎湃的是,1975年7月1日,我骑自行车带着母亲,到场部参加新党员的入党宣誓仪式。母亲和我肩并肩站在党旗下庄严宣誓的那一刻,使我终生不忘。
入党后的母亲干劲更足了,还被选为农场妇联副主任。
1976年秋天,身体一直很健康的母亲,突然得了重病,住进了自治区医学院附属医院,经过手术治疗病愈岀院。
出院回到家的母亲要求上班干活,队上考虑她动过手术正在恢复期,让她到蔬菜组干点辅助性的轻活。
在蔬菜组干了几月后,却执意要求回到农业组上班,她完全忘了自已曾经是动过手术的病人,跟以前一样,处处跑在先、走在前,舍下身子、拼命干活。
1979年11月,母亲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发烧不止,身上岀现了不少瘀血点。将她紧急送往自治区附属医院后,直接住进了急救病房,确诊患“急性白血病”。
经过抢救和治疗,她没能挺过来,于1979年12月31日,在附属医院与世长辞,享年48岁。农场为母亲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
我慈祥善良,朴实勤劳的母亲,一生黙默无闻,埋头苦干,以自已的诚实和勤奋报答组织给予她及她家庭的荣誉,用感恩和奉献哺育熏陶子女成长。
在父母的熏陶下成长
父亲母亲不但自已以身作则,在思想和行动上与党保持一致,而且也要求我们兄妹从小就能自食其力,听党的话,服从组织安排。
大跃进时期的1958年,七岁的我为看管幼小的二弟,随同父母辗转吃住在开挖跃进渠,深翻土地,大炼钢铁的劳动工地。1959年,我八周岁时才开始上学。
1962年后,上学的我每逢假期和星期天,就跟着母亲到生产队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挣点劳动报酬和补足粮。因而成年时,生产队的各种农活我也基本会干。
1968年7月,我从农场农业中学回到四队劳动。1969年3月,担任副排长(当时农场将站、队、组改为营、连、排)的我接到农场通知,到新设立的四队小学当老师。
我担心文化低,不能胜任,学校负责人多次催促,我却迟迟不敢去报到。
母亲对我说:“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知道自已文化低,就边学边干”。在母亲的鼓励下,我走上了教师岗位。
任教的八年中,我坚持自学文化知识,不断充实提高自己。因而从小学老师当到了中学老师。
1977年3月,调入农场政治处工作。担任农场团委书记的我,由于工作岀色,1978年9月,出席了共青团宁夏回族自治区第四次代表大会,被选为自治区第四届团委委员。
文章作者在玉泉营农场葡萄园 (1986年秋)
1985年8月,我从宁夏党校第一届经济管理大专班毕业。党校要我留校工作,农垦局党委不准,并任命我到玉泉营农场担任副场长。
当时我犹豫不定,说是玉泉营农场条件差,生产和经营不景气,实则是从心底里想离开农垦。
在这种情况下,父亲语重心长地跟我讲:“你虽然是通过考试进了党校,但你却带着工资上了两年学,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场长。不是组织上亏欠你,而是你亏欠了组织,千万不要辜负农垦对你的培养和信任”。
父亲的这番话,使我放下了包袱,安心农垦,愉快的到玉泉营农场上任,在这里整整工作了十年。
1998年8月,我担任农垦局副局长、农垦集团副总经理时,年迈的父亲将我兄妹七人召集在一起,再三嘱咐:“你们都要向大哥学习,靠自己的能力和本事吃饭。不要给你们大哥提要求、找麻烦,让他安心工作”。
父亲这些对弟妹们的叮咛,其实也包含着对我清廉从政,勤奋工作的鼓励和要求。我四、五、六弟和妹夫听从父亲的教诲,自已创业,自谋职业。
几十年来,他们秉承父母拼博奋斗的精神,辛劳经营,诚信发展。
父亲与七个子女(1989年秋)
我能从一个普通农场职工的后代成长为农垦战线的领导干部,除了各级党组织的培养信任外,主要还是受益于父母的熏陶和教育。
父亲母亲是我一生最敬重、最崇拜的人,也是我们子孙永远怀念和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