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粮票的故事(有声版)
二两粮票的故事
黄生东
提起粮票,现在的青年人已不知为何物了。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前进,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一晃就成了历史往事。本文我想说说我亲身经历过的二两粮票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背景还得从当年的集体化时代说起。
那时,国家还比较贫穷,全国开展社会主义基本建设,发展工业,发展农业生产,经济还不发达,市场也不繁荣,物资欠丰富,粮盐油棉按计划发放。但是那时物价稳定,分配公平,供售有序。布票是平等发放,不分干部,工人农民,男女老少。最初时每人每年的标准是七尺五寸,当时有一句民谣:每年七尺五寸布,缝了衣服冇得裤。后来每人每年的布票标准提高到一丈三尺五寸,成人基本够做一套衣裤了。供销社卖布的货架上往往写着这样的一张纸条:先交布票后扯布,扯了布再按布的价格算钱交款。凭票买布料不分布好差,都是一尺布票扯尺布,家庭条件好的扯好布,如卡几布,华达尼,灯心尼等,家庭贫困的扯便宜布,如四林布,磅布,白布等。棉花票的标准每人每年半斤。那时生小孩,一生下来政府就发一张新生儿卡片,不管小孩什么时候出生,立即给新生儿供应一个成人标准的布票、棉花票、两斤白糖票、三斤肉票(平价)。一切都很公平,干部群众都是同等对待。每年的年底,生产队里的会计按队里的实际人口造好花名册,由大队审核后,到人民公社领取所有的票证,再由生产队会计发放到各家各户,整个发放票证的过程非常透明公开。在那种物资缺乏的年代,为保障人民生活,谁也不能多吃多占,谁也不能抬高物价。那时分配指标性票证有很多种,如盐票、糖票、肉票、棉被票、蚊帐票、自行车票等等。这些票证在这里我也就不必详细介绍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那时的粮食不管是丰年还是灾年,好像是永远也不够吃,农业人口实行自种自给。每年的秋收之后,生产队得先交足国家分派下来的征购粮,统购粮(后称定购粮),也就是俗话说的皇粮国税,再以生产队为单位按劳分配,有多吃多,有少吃少,短缺部分生产队自己想办法,生产队没办法就由农户自己想办法,因此,那时农村都过着紧巴巴的节衣缩食的日子。每逢青黄不接的夏季,上面会照顾一定数量的统销粮或退库粮,分配给贫困户,要到粮店去买。
非农业人口的粮食供应就不同了,要凭粮票购买。粮票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一九八五年止,中国在特定经济时期发放的一种购粮凭证,专门供给一些大企业、厂矿、农场、学校、政府、机关等单位,城镇居民也使用的。当时能用购粮本购粮,或者能领到粮票购粮的人,曾经有一个让农村里的人非常羡慕的名称,叫做吃国家粮的或者叫做吃居民粮的。粮票按干部、工人的工种劳动强度定量,体力劳动者和下乡干部,最多的是每人每月四十五斤与三十六斤,脑力劳动者是三十斤,一般居民人口是二十七斤。根据各人的定量标准拿着购粮本到粮店买米。下乡干部和流动人员就领取粮票,灵活运用。粮票又分省通用粮票和全国通用粮票。农业人员需要外出办事的,要拿大米卖给粮店,换取粮票,才能到外地凭粮票吃到饭。到供销社买些粮食制品的糖食也需要粮票。
那时我在公社电影队放电影,我们公社电影队吃的是社储粮,就是当时的所谓集体粮,电影队按公社干部下乡标准供给,每人每月四十五斤,下乡时无论到谁家吃饭,每餐按五两粮票一角伍分钱的标准交给农户,不管吃什么样的菜,都是这个标准。说实话,一般都是农户吃亏,我们占便宜。
集体经济时代,水口公社只有一家饭店,属于国营饭店,归口供销社管理,地点设在中街三角庙对面桥上,两间木房子,一个门面,后面是厨房、澡房和柴屋,有几间床铺房,很简陋。店里有两个职工,一个会计,姓李,大家叫他李眼子,一个厨师,姓袁,当时已五十出头,有条腿带残疾,走路时一瘸一拐,有人就叫他袁瘸子。那时来往水口的客人不多,饭店经常是冷冷清清的。饭店卖饭根据菜的不同分便餐和客餐,便餐搭配的是炒小菜,价格是半斤粮票两角钱一份,客餐是炒猪肉,价格是半斤粮票四角五分钱一份。饭店也卖包子、饺子、面条,包子价格是每个一两粮票四分钱,偶尔有时候卖议价的,也就是不收粮票的包子,价格是七分钱一个。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早上,我从公社吃过早饭出来办事,路过饭店门口,与李会计和袁师傅习惯性地打招呼,正好遇上一个穿着朴素少年站在饭店柜台前,我好奇地留意着这位少年。只见少年手里拿着一角钱,他说想买个包子吃,好去学校读书。可是他没有粮票,李会计不卖给他。少年反复说着一句话,一角钱只买一个包子行不行?李会计则重复回答一句话,这段时间不卖议价包子。少年很失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我见此情景,心里过意不去,掏出二两粮票,让少年买了两个包子,还补了两分钱,当时两分钱可以买两个纸包糖。少年拿着包子也一声感谢的话也不说,迅速地离开饭店,蹦跳着朝学校方向去了。李会计叹息了一声,朝上翻了一个白眼,明显地有嘲笑我的意思。我当时对李会计有些不满,不就是给了二两粮票吗,至于这样向天翻白眼吗?当时我来不及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哪村的人,后来连他的像貌也记不起了,就是再次碰到他也不一定认识。
那是几个月以后的一天,我们电影队来到新哨大队高坑生产队放电影。我们正准备布置场地时,一位从前从未打过交道的妇女跑过来,很热情招呼说,今晚你们俩师傅到我们家去吃吧。我们答应了。我以为是那位与我一起放电影的陶师傅家什么亲戚,也就不去多问。过了一阵,那位妇女又来喊吃饭了。我们一到她家,只见桌上摆了炒好的鸡肉、腊肉、干鱼,还有两个小菜。她说,平时家里没有什么好菜,我也不好意思喊你们吃饭。我说,表母你怎么这样讲客气,炒了这么多的好菜呀。她说,黄师傅啊,我领了你好大的情呢,你看得起我的崽,听我的崽讲,去年是你给了他粮票才买到两个包子,要不那天他要饿一天的肚子,他一回家就告诉了我,我总想喊你吃餐饭,总是没机会,今天你终于到这里来了。原来如此啊,此时只见陶师傅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我,也许他和我刚才的想法一样,把这位妇女当成是我家的亲戚了。我赶忙回答道,哎呀,这点小事怎么还要这样记在心上,我都不记得了。那晚她的儿子不在家,已到在学校寄宿了,不跑通学了。我们与他们一家大小吃了饭后,我们俩人按常规给妇女一斤粮票三角钱,那表母俩口子说什么也不肯接,我们就这样推来推去,最后我们搬出了组织上规定的群众纪律来说服他们,他们才勉强收下了一斤粮票。
我在偶然之中的一个小小举动,想不到这个少年与他的家庭却将此事铭记于心。我帮他付了二两粮票,竟好像成了放了人家高利贷似的,心里感觉受之有愧。
四十多年过去,那少年也应到了做爷爷的年龄,他的母亲如果还健在的话,已是高寿了。社会不断发生巨大的变化,社会风气也随之变化。我现在每每想起少年家庭有恩必报的淳朴思想,总感觉就是当时纯朴时代的一个社会缩影。我要告诉大家,人生在世不要太精于算计,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于那些陷入困境中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本文作者:黄生东,男,水口乡田凼村二组,1952年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相当初中文化。从小爱好琴棋书画,参加过大队业余文艺宣传队,于1972年进入原水口人民公社电影放映队,略知画写编拉唱五大基本宣传职能,对编写快板,顺口溜,打油诗,小演唱的宣传材料较有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