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两面
苏州民族管弦乐团在草坪广场演出,火树银花
张听雨 文/摄
或许没有哪座城市,能如上海一般,集革命主义精神与国际化视野于一身。革命与先锋的对位在这座五光十色的“魔都”身上鲜明地展现出来,同时也为无数艺术的诞生和生存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音乐记录历史
北京是中国的政治中心,上海则是经济中心。而上海的意识形态在许多方面也颇为积极,红色、革命的声音与其产生的影响无孔不入地渗入人们的生活。“国歌《义勇军进行曲》在上海唱响”,每次地铁路过大连路都能听到广播喇叭的宣传。地铁“新天地”站更名为“一大会址·新天地”(“新天地”其实名源于一大会址,“一”加“大”构成天字),黄陂南路也改作“一大会址·黄陂南路”,红色的气息扑面而来。经过了这两站,来到中华艺术宫。这座美术馆由中国2010年上海世博会中国国家馆改建而成,原来毗连上海大剧院的上海美术馆也并入于此,主要展示中国现当代绘画。艺术宫开馆于2012年国庆节,我去看的展览也是红色主题的“日出东方——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其中有大量与音乐、音乐家有关的作品。
号角是革命的象征,可以是召唤东方觉醒的起床号,可以是激励拼搏的集结号,更可以是史铁生笔下“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的纪念号角。展览中有两件作品都在画中使用了军号的元素。雕塑《国歌纪念碑》原件矗立于上海国歌纪念广场,这件作品主要有三个元素:国旗、流水、号角。其中流水与飘扬的国旗是动态与流动的,而紧紧握在一只无名之手中的军号则是象征坚毅,青铜的材质则在定格元素对立的戏剧张力上成为催化剂。
雕塑《国歌纪念碑》
军号构造简单朴素的特征使得艺术作品在描绘上很难单独成篇。在雕塑《国歌纪念碑》一侧的墙上挂着一组三联绘画作品,与雕塑作品一样,显然也都与其他元素相结合。这组三联画在5年前“庆祝建党95周年、纪念长征胜利80周年上海美术作品展”中也曾展出。作品的对象分别是:“推出淮海战役”的小推车、嘹亮的红军军号、“过雪山草地”的红军草鞋。从构图上显然受到了中世纪三联画的影响,中间的军号对于相近的红色运用显示出作者高超与自信的色彩技巧,两种红色并置有着很强的信仰感与昭示感。
三联绘画作品
赵志荣是原上海油画雕塑院的副院长,他的雕塑作品《前进,进……》也收录在艺术宫中。这件雕塑作品十分传神,聂耳音乐中的激扬也于雕塑上体现。
雕塑作品《前进,进⋯⋯》
聂耳创作《义勇军进行曲》这部作品才思泉涌、文不点墨,从这个角度看如此设计人物的动作也十分合理。聂耳与冼星海常被人相提并论为“聂冼”,这个展览里还有冯远的系列《保卫黄河》中的一张,题名为《义勇军进行曲》。在隔壁展厅亦有一尊唐瑞鹤的雕塑名作《冼星海》。
另辟蹊径寻密宝
看过展览,来到静安区的宝华万豪酒店,看此行关注的上海嘉禾拍卖会。拍卖会或许是大部分音乐爱好者都不曾关注的领域,其实,艺术作品不只存在于博物馆,许多收藏家手中有不少极具价值且颇为有趣的艺术藏品。来到上海嘉禾拍卖有限公司看一看预展,发现几件与音乐、音乐家有关的作品。
上文也谈到,革命题材作品中并不缺乏音乐的元素,展品中,有一幅颜文樑创作的《茶叶二队》,其中便有采茶之余,吹笛放松于山间的图景。颜是我极喜爱的画家,早年油画中厚积朦胧的风景引我着迷,而这种招贴画似的主题创作却也罕见。
颜文樑作品《茶叶二队》
我由此想到在上海博物馆收藏的国画大师吴湖帆创作的《原子弹爆炸》,吴先生以山水画的笔墨描绘原子弹爆炸,竟也“元气淋漓”。这两张画都揭示了彼时接受改造的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的“中和”,方法则是:一只手伸向传统,一只脚踏入时代。
另在名人收藏中看到“三大男高音”签名的小提琴与迈克尔·杰克逊签名的吉他。三大男高音签名于小提琴上十分有趣,问了卖家亦不知其中的原委,也没有小提琴本身的信息,故作罢。
“三大男高音”签名的小提琴
脑洞大开与井井有条
北京有“东岸”,后海的“东岸”是我常在夜间听爵士的好去处,躲进小楼浮一大白,听听我不懂的爵士乐,头脑放空,极其惬意。上海黄浦江“西岸”则有日间我喜爱逛的现代美术馆,看完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据说最近也开了夜场)。西岸美术馆开业以来与蓬皮杜艺术中心合作引进了大量优质的现代艺术展览,此次来西岸美术馆则是看“抽象艺术先驱康定斯基大型回顾展”。康定斯基强调绘画的音乐性,著作中也常常借用音乐的理论,将“对位”“和声”这些词儿用到美术理论中。看抽象派理解重于欣赏,此次来之前读完了两本书做做功课:一本是康定斯基的理论著作《论艺术的精神》,一本是研究康式与勋伯格之间艺术互动关系的《碰撞与交融》。
展览中康定斯基早期作品《歌》(1906年)中,还能看出许多俄罗斯的风格气质,题目与手法的音乐性让我想起了入籍法国前的斯特拉文斯基。尽管如此,我们也能从这张画里见到现代主义的端倪:其上细腻的笔触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平涂;色彩丰富却不追求亮度,而是转向追求版画风格的色调。正如斯氏的芭蕾《火鸟》与《彼得鲁什卡》,有瑰丽的旋律亦不乏现代招数。进入抽象主义的创作后,康式更是有许多对于音乐理论的征引与化用,这次还展示了他著名的“作曲系列”中的《作曲VI》。策展思路也好玩儿,展览最后,康定斯基巴黎时期的绘画与上海博物馆的青铜彝器共同展示——康定斯基对东方艺术颇感兴趣并进行过一些收藏。上海有许多这样的当代艺术展览,这也体现出这座城市的现代主义文化:一面脑洞大开,一面井井有条。
康定斯基与青铜彝器并置
此行听了三场夏季音乐节的音乐会,过程中也交织着传统、革命与先锋的元素。第一场是大提琴家杨锰的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的上半阕,下午场。第二场是彭家鹏指挥苏州民族乐团晚间的草坪音乐会,室外场。第三场是“小河与陶身体剧场”与上海交响乐团成员在上交主厅的音乐会。第一场每个组曲之前都加上了当代艺术风格的影像,其中包括艺术家对于疫情的讨论,看完之后聆听巴赫更觉抚慰人心。苏州民管的音乐会在上海城市草坪广场上演,人山人海的观众、如夏日烧烤摊般的塑料座椅,恰当地体现出音乐融入生活的放松气氛。“陶身体”则是名副其实的先锋与跨界,看了这场音乐会,我对现代艺术与舞蹈中的音乐有了些新的看法:此前总认为当代艺术与现代舞的音乐简单,现在想想简单是有道理的,太复杂便回溯了古典芭蕾“编舞配乐”的旧路。
当代艺术气息浓厚的巴赫“大无”
领略过先锋演绎,出了音乐厅看到音乐厅前的红色音乐展览。展览中介绍了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上的诸多大事记,并以文献与实物的形式梳理了上海交响乐团的变迁历史。我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体验了魔都革命与先锋的交织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