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副刊丨白菜霜后香
深秋至,寒霜降,万物萧瑟,白菜却凌寒挺立。翠生生的叶片上,覆盖了绒绒的一层浅白。彻骨的寒霜,似乎给白菜注入了别样的营养,温和之外,愈发糯软甜润,香嫩丰盈。正像一个人历经了磨炼,由内而外散发出成熟的魅力。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说的是菜当时令,味道鲜美。韭菜,我是常吃的,至于菘,一直不知何物。及至年长,读到陆佃所说的“菘性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其色青白也。”这才恍悟,博得文雅之名的,竟是白菜。
在乡村,谁家菜园没有一两畦白菜呢?
世人所称的大白菜,大抵就是北方那种结球白菜,也叫包心白菜,我乡俗称黄芽菜,并有少量种植。大白菜,长有宽大的叶片,珠白的帮子,米黄的叶子,紧紧簇拥在一起,抱团取暖似的,块头也大,一棵重几斤,甚至十几斤。肥嘟嘟,水灵灵,吃起来脆美无渣。过去,天寒地冻的时候无菜蔬,北方人储藏的大白菜就派上用场了。而今,开胃的韩国泡菜大多是用我国的大白菜做的。
宋时苏颂在《本草图经》里说:扬州一种菘,叶圆而大……啖之无渣,绝胜他土者,此所谓白菜。我乡本土白菜,有大小之分,品种较多,栽种时间也长,从春到冬,基本都能看到白菜的身影。种子撒下去,叶子冒出来,鸡屎培,粪水浇,白菜吸足了营养,青嫩无比。幼年的白菜,根细苗净,油滑水嫩,做汤再好不过了。青春之时的白菜,油光嫩绿,适宜清炒、做汤、下面条。一棵菜掰开,洗净,沥干,拦腰一刀,再上下来一刀,即可下锅。
成熟之时,已是霜降时节。白菜出落得俊秀清朗,结实硬朗,白玉似的菜帮,翡翠似的菜叶,凝脂一般,厚实油绿,无论站在园里,还是搁在屋内,都是一道风景。梗叶质脆,汁水甜美,怎么做都无比喷香,口感爽滑。菜园里掰一棵,洁净雅致,清水出芙蓉一般,与香菇、肉丝搭配,可以炒一盘。白瓷盘装好,玉白翠绿,糯软香甜,令人唇齿生津,百吃不厌。
扯一根绳子,将白菜一棵棵挂上去,晒上两个太阳,洗净,倒在大盆里搓搓揉揉,直到渗出碧绿的汁水,然后一层层地叠在大瓦缸里,码得齐齐的,每叠一层撒一层薄薄的盐,再压上大青石。一缸腌好的咸菜,菜叶金黄,香味扑鼻,春荒缺菜时正好下饭。现在多数人家用小坛子腌菜了,白菜撕去老枯的叶子,留下菜心,洗干净,沥干水分,切碎,揉搓之后,倒出汁水,拌入细盐,封坛,让时光去酝酿美味。而留下的白菜心,炒、炖都绝对嫩滑清甜。
“百菜不如白菜”,此言不虚。大白菜营养丰富,除含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和粗纤维外,还含有钙、磷、胡萝卜素等微量元素,是冬令蔬菜中老百姓餐桌上的常客。难能可贵的是,白菜产量高,耐贮存,物美价廉,不仅口味亲民,价格也亲民,人们通常将价格便宜的东西称为“白菜价”,可见白菜是暖老温贫的佼佼者。
生在六朝,清贫寡欲的周颙,终年食蔬。文惠太子问他蔬食何味最胜?他答:“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其安贫乐道之风令人欣赏。清代诗人申芗,亦有一词:“菜根风味,无过秋菘美。”想来,自古诗人都有田园情结。白石老人喜画白菜,寥寥几笔,尽得神韵。相传,他想用白菜之画换取进城卖菜老农的白菜,被拒绝了,传为画坛一段佳话。
白菜性甘温,是平实生活的必需拼。嚼得菜根香,亦是一种开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