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士子尊严就不会有希望

孔子陈蔡之厄

瞧瞧这段话多好听:

君当如梅,笑迎霜雪傲骨不折;

君当如兰,幽谷长风宁静致远;

君当如竹,高风亮节坚忍不拔;

君当如菊,洁身自好寒芳自赏。

“四君子”之“傲、幽、澹、逸”。真的吗?翻翻历史,不难发现,在生存这个底线始终控制在皇家手里的前提下,绝大多数有点文化的人,不管深浅,都将胸中那点墨水化作谋生或牟取腾达之路的“敲门砖”,路径各不相同,手段大同小异,不过科举考试求取功名、百般谄媚以求青睐,很多文化人还不惜卖亲、卖友、卖国求荣,区别仅仅在于:吃相从容或者优雅,可怜或者难看。他们想要依附或依附的,是笼断着资源的皇家、权贵,即使是头猪坐在台上,也能对盖世奇才钦点或斩杀。在这种背景下,仅仅有才没招啊,说得好听没有用啊!你要像梅兰竹菊那样,没有水、没有肥,甚至连土都没有,你“傲、幽、澹、逸”个屁呀?

堂堂儒家圣祖——孔子。他当年就能雅吗?就能纵横捭阖经天济世吗?说他一生惶惶若丧家之犬,恐怕也不为过。他怀着教化国君、国民的理想,开创治国平天下的种种只言片语的理论,周游列国,一直在祈求将自己的学问售予诸侯,卖个好价钱。纵有“贤人七十弟子三千”,他也没有丝毫改变列国纷争、生灵涂炭的局面,很多诸侯对他没兴趣。

司马迁刑后著《史记》

春秋战国数百年以降,“合纵连横”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是诸侯几家争夺地盘势力,割据兼并,蹂躏苍生的轮回。倒是狗屁不通、啥也懂不了多少的秦始皇凭借祖上实力、手中武力,横扫诸侯一统天下,开启了中国两千多年的专制史,文化人更加陷入了投靠权贵、“修齐治平”的陷阱。

我们尊崇了两千多年的孔子,历代君王,多有奉其为圣者,刨他祖坟的也大有人在。最典型的刨坟者是秦始皇,他统一六国之后自视人皇,睥睨天下,一场焚书坑儒,几乎将孔孟门生赶尽杀绝,秦朝12年短命的历史,似乎只留下了李斯一个听话的文人,这样恐怖的现象,怎能不令后世才俊望而生畏胆战心惊?又怎能不催生一代代软骨头的才俊?

而后世奉其为圣者,大多不过因政局未稳,窥其学问颇有规束奴才之用,于是从历史深处挖出来,奉为圣典。以汉为盛。号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们誓要以孔孟之道,规束举国子民,以求江山稳固。于是,饱读诗书,依附皇家以求一官半职成为文化人的主流追求,做奴才做到极致成为后世楷模。司马迁屈辱到受了宫刑,仍然才能为皇室用,不敢不为皇家歌功颂德,本纪、列传全是皇家贵族的故事。

许衡8次应召

李白算是潇洒落拓的,但在谋官不成、官场失意的情况下,他在集权专制的铁蹄下也未能免俗。读读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清平调-其一)辞藻华丽,美誉夺目,其谄媚之词难道不是叹为观止吗?盖世才华拿来溜须拍马的时候,再文雅,再美妙,也不过是权贵们裆下的助兴点缀,牙缝的风雅之词,何足慕哉?

元代有个被誉为“铁骨铮铮”的文化人,许衡,学界有人评价他是百科全书式的一代通儒,忠实地践行着儒家哲学,“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是他的行为准则。所以,许衡做官与不做官的关键在于他所遵循的大道能否“兼济天下”。听起来很是高大上啊!但在元世祖忽必烈治下,许衡能够自立自主做到后世所津津乐道的“有所为有所不为”吗?他终其一生不也是跟他的祖师孔子一样,拼了命也要跻身官场,成所谓“兼济天下”的梦想?直到50岁,才谋到一官半职,因直言敢谏,数次辞官归田,算是有骨气的文人,但他又先后8次被忽必烈召唤入宫,还不是主子一叫,就屁颠屁颠跟着跑?他能有多少自己的主见?他的满腹经纶不过是陈腐的看场护主的奴才学说。在忽必烈淫威下,他跟历代无比自负的饱学之士一样,从来就没有表现出真正自由自在地穷究真理而“济天下”的作为,不过是给封建王朝打打补丁、敲敲边鼓,甚至多半为鱼肉百姓奴役人民而助纣为虐。

试问,跟奴才谈尊严、谈人格人品是不是一种奢侈?

试问,他们何时有过尊严?何时能做、又做了多少对人类有利的研究和发明?

试问,他们又何时可以安稳地效法梅兰竹菊之“四君子”的“傲、幽、澹、逸”?不被投诸监狱身首异处已是“善终”之喜了……

朱子讲学

这几天,很多原来做媒体现在跟我一样自谋生路的文化人,谈起当今媒体人,尤其跻身所谓主流媒体的官媒人,无不寒齿痛心,认为他们做人没底线,说话不着调,特别是说谎话,造假新闻,云云。

确实,很多事实,我们有目共睹,无须多言。类似火车“技术性脱离轨道”、失业被称为“下岗”、摆摊被称为“灵活性就业”、暴雨“千年一遇”、犯罪分子滥杀无辜是“报复社会”、物价上涨是“温和上涨”……等等这些经由文化人搞出来的噱头,都无不说明,当今很多文化人的脑袋所钻究的,不过是如何粉饰太平、包装问题、让主子听起来舒服而已,能说他们是在为人类做贡献吗?如此摧残脑细胞、浪费才智,于国于民,卵用哉?

因此,不在其位者,多有谴责当今主流公共媒体人没有人格底线,没有骨气,多“叼盘”、“癞皮狗”、“媚孙”,操谄媚心,吃无良饭。

我也挺为他们揪心的。某段时间,我女儿也想跻身媒体去谋个职位,我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那碗饭,扔地上狗都不吃。

抱歉!我的话确实过分了,对不住各位相关的媒体文人。毕竟,很多人已经吃了这碗饭,也一直吃着这碗饭。他们不吃这碗饭难道饿死?而他的处境就是,他的饭碗被控制之后,若不听话,很可能就没有饭吃,别无出路,更无选择。而且,很多人,不仅饭碗被控制了,他的灵魂早已被控制了,他们很“听话”,早已失去了独立思维,满脑子除了主子的愿望和诉求,从来就没有主子以下任何人的诉求能入他们的法眼,他们,“叼盘”不仅是职业,还有骨子里的贱气。

能怪他们吗?能,又不能。

李白为杨贵妃写诗

专制对人的统御的共同特点是:管你有才没才,你先得是奴才。死心塌地做奴才谓之“忠”。而驾驭奴才的主要手段就是:控制生存甚至拿捏生死,控制思想并控制灵魂。所谓“顺者昌逆者亡”,才是中国人才数千年来的悲惨处境。当生存不保、生命受威胁时,你跟他谈尊严、人格、人品,那不是扯蛋吗?那不同样是不尊重人基本生存权的自相矛盾吗?

所以,我理解很多在主流媒体上扯犊子、说鬼话的文化人,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他们不仅自身要保,还有家室啊,他们没办法啊!当生存不保之时,尊严就是不切实际的梦想。

所以,归根到底,中国要真正圆国家民族复兴梦,使聪明的盖世奇才一类“士人”成为马斯克之类可以自由思想自由行为的国之栋梁,必须激发他们靠谱的、对国家民族乃至人类有用的聪明才智,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解放他们的肉体和灵魂,给他们做人的尊严、思想的自由、说话的自由、行为的自由。使梅兰竹菊之“四君子”的“傲、幽、澹、逸”真正成为一种举世瞩目的文化风尚,如此,何不可期?

但,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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