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石门记一【摔跤吧味蕾】
石门是一个湘北小城
旁边也有一些当地闻名的特产
从石门越过慈利县就到了张家界
从出生到离开
我在石门活了这辈子第一个十年
能永远留在记忆里排第一的
是干妈给我吃的那盘香肠
那个年代
炒肉多数是丝
而且丝细的程度基本与刀刃厚度平齐
菜里有点猪油就叫香
而香油则是另一个段位的存在
印象里从没有看到一处是把香油直接倒出来用的
最多是蘸或者用筷子点一下
那时候
在“饱食”还没到来的时候
“美食”是遍地存在的
食物能偶尔满足一下眼睛和鼻子的想象就已经不容易了
想让食物彻底满足舌头和胃
多数人家从来那么想过
我们家也是
在锅里煮熟的大块的肉
一定是要在过年才吃得到
过年的寓意和民俗尚在其次
一家老小一年到头吃一次解馋的物件
才是人们对过年最大的需要
因为只要有这一次
我们就可以在下一年
用“曾经”这个词
加上记忆越久越多的渲染
把饥渴的每一天
变成充满期待的每一天
那时候
春节前去菜市买菜是家家户户的大事
因为那时候买什么都需要票
工资也都很少
每家的主妇就不得不在买菜这件事上PK出体能和智商高低来
在那个时代
最少从表面上看
吃这件事情
从来就不是主义追求的主旋律
所以各地菜场也都狭小拥挤
在每个菜场不多的几个肉摊前面
你需要来回挤上几次
才有可能争取到那卖肉的行刀
能行在肥油偏多的部位
环境拥挤到难以动弹
在吵杂吆喝声中
你需要拿下买得起并且看着划算的那一块
问价、砍价、挑毛病、适时下手、算账、交钱找零一气呵成
拿到肉后你还需要先用脖子把身体从拥挤的人堆里反方向完整地拔出来
一个手必须紧紧护住菜篮子
接着挤向另一个菜摊
这一系列动作
就是现在满脸长满马甲线的运动达人也很难做到
那时的肥猪肉可以把一份钱花出两种作用来
先是用中火慢慢熬出猪油来
把猪油冷在一个罐子里
结成膏状
是厨房里最不可或缺的财富
在盛面条的碗底
刮上一勺猪油加一点葱花酱油
然后把煮好的挂面盖在上面
只一小会
就可以用筷子来回翻腾几次
被酱油上了点色的面条
裹挟着小葱和猪油的香味
那是待客也不输礼数的好吃的
如果在炸肥猪肉的时候守在炉边的孩子不多
这炸完油的幸存油渣就是另一种美味
无论是烧白菜还是包包子
对于缺油的大伙而言
都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引诱
我们兄妹以前从不会等油渣放凉
这边父母刚用铲子产出来一些
我们的小手就已经闲不住了
油渣还滚烫着就开始入嘴
吃到一半
才有慢下来的功夫蘸一点盐入口
那种生活条件下
能塞满一嘴的肉
估计是孩子们做梦都不敢去做的
因为做梦也不可能
所以
干妈让我吃下的那盘香肠
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十年最深的记忆
也让我念叨了一辈子
后来再一个十年以后
我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
也和善斌一起去饭店点了份炒香肠
可那怎么也找不回干妈给的味道
这世界对于人就是这样
越饥渴它越断供
你越不需要时它越对你敞怀诱惑
如今血液指标已经不得不限制油腻物件了
大哥接待的酒席上
主角还没少了这喷香的腊肉香肠
37年后
我坐在干妈和一众哥哥姐姐身边
合着辣椒狠嚼了一肚子美味
那颗已经被这世界蹂躏得发红的味蕾
又长出了点新鲜的儿时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