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帝”文治武功的轨迹
汉兴,接秦之坏,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饷,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钧驷:毛色一样的驾车的四匹马。钧,同“均”),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齐民:指平民)无藏盖《史记·平准书》。
经“文景之治”近四十年,国家无大事,即使遇到水旱灾害,老百姓家给富足,天下粮食堆得满满的,少府仓库还有许多布帛等货材。京城积聚的钱币千千万万,以致穿钱的绳子朽烂了,无法计数。太仓中的粮食大囤小囤如兵阵相连,有的露积在外,以至腐烂不能食用。普通街巷中的百姓也有马匹,田野中的马匹更是成群,以至乘年轻母马的人受排斥不许参加聚会。居住里巷的普通人也吃膏粱肥肉,为吏胥的老死不改任,做官的以官为姓氏名号。因此人人知道自爱,把犯法看得很重,崇尚行义,厌弃做耻辱的事。那时候,法网宽疏而百姓富实。《史记·平准书》。
汉文时期的长安
在汉武帝文治武功的雄图经略下,短短的20年间,彻底耗尽文景四十年以来所有的积蓄,汉王朝国库虚耗,财政陷入了极度的困境。
一、汉武帝败光文景库蓄的路数
1、灭匈战争耗资巨大。自武帝元光二年(前133), 至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双方攻战年年不息,大规模的战争就有三次。
据《史记·平准书》记载,汉廷在这期间用于防御匈奴以及对匈奴作战的军费开支,所耗费的资财往往数以亿计。如修筑朔方城时,动用了十万余人,费数达“十百巨万”(巨万即亿);又如武帝元狩二年(前121), 汉朝对匈奴用兵,一年就耗资“百余巨万”。
这十几年伐匈奴的军费支出,使汉廷“府库益虚”,财政枯竭,以至“大农陈藏钱经耗,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的局面。至于人力的伤亡、百姓劳役赋重,也相当惊人。
2、穷奢极欲,挥霍无度。汉武帝扩建上林苑,就是其中一例。上林苑原为秦朝皇家苑囿,汉初曾允许农民辟为耕地。汉武帝即位第三年,再度圈占并开始扩建。周围300余里,占地横跨数县。苑中修建大量的宫阙、楼观、湖泊、水池等等。它们弥山跨谷,星罗棋布,巍峨壮观。其间种植无数奇花异草、畜养大量珍禽奇兽,成为汉武帝及皇室娱乐之地。
据《汉书·扬雄传》 记载:“武帝广开上林,南至宜春、鼎湖(今陕西蓝田县)、御宿 (今陕西长安县)、昆吾,旁南山(即终南山)而西,至长扬、五 祚(今陕西周至县),北绕黄山(今陕西兴平县),濒渭(即渭水)而东,周袤数百里。”此犹始皇筑阿房宫。
上林苑一角
规模如此宏大的上林苑从长安城中到上林苑,还有皇室专用的复道相通。每处豪华的离宫别馆,又有大批宫女迎候,并且派驻重兵防守。
上林苑的土木折腾,甚至在对匈奴用兵之时,仍然不顾财力匮乏,于元狩三年(前120)在苑中开凿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昆明池。
昆明池仿造滇池,东西约4.25公里,南北约5.69公里,沿岸一周长约17.6公里,面积约16.6平方公里。,可供水军操练之用。它的周围列观环绕,池中戈船、楼船林立,景色壮丽,是供皇家游览的又一胜地。
《三辅黄图·序》称:汉武帝大兴 “土木之役,倍秦越旧,斤斧之声,叁插之劳,岁月不息,盖骋其 邪心以夸天下也。”就劳民伤财而言,与秦始皇相比,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其他挥霍,如后宫、器物、赏赐等,不计其数。真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上林苑一角
3、灾荒赈济,移民就食等项支出,用度更加不足。汉武帝即位以来,各种自然灾害,包括水灾、旱灾和虫灾等,几乎相继不断。尤其元光年间那次黄河决水,使附近十余郡遭受水患,农业生产经常歉收,沿河各郡虽然修筑堤塞,但是一直没有治理好,因此所花工程费用不可胜计。武帝元狩三年(前 120),山东又遭受大水,受灾饥民无数,汉廷尽发郡国仓廪,犹不足以赈贫民;又募豪富相贷假,仍不能相救。于是,汉廷将70万贫民迁至河西、朔方以南新秦中(今内蒙古杭锦旗一带),“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结果“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以至“县官大空”《资治通鉴·汉纪十一》。
二、为了解决汉廷财政困难,开辟新财源的招数
汉武帝加强对经济领域的统治, 运用专制的政治力量,实现对商贾的诸项经济权益的剥夺,使财政政策发生了重大变化。这是汉武帝中后期财政政策变化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另一诱因是为了“摧浮淫并兼之徒”,“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即废止“土地兼并”,这个名义也很高大上。元封元年(前120年),汉武帝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并代理大农令。推行盐铁官营制度和均输法,创立平准法,实行纳粟拜爵、补官及赎罪政策。任用桑弘羊在经济上的举措,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颁布告缗令向工商者征收财产税,如果隐瞒不交,则财产罚没充公。主要内容如下:凡经营买卖的商人、放高利贷者、围积货物取利者,包括无市籍的商人,各自都要呈报资产总数,并按百分之六的税率纳税,即二千钱抽税一算(120钱);生产各种手工业品出卖者,其物品价值按百分之三征税,即四千钱抽 一算;非三老、北边骑士,凡有辂车(小车)者,每辆征税一算,商人的辂车,每辆征税二算;船长五丈以上者,每只船征税一算;凡隐匿财物不报,或呈报不实者,罚戍边一年,并没收全部资产;有市籍的商人及其家属,都不准占有土地,违反禁令即没收其土地 财产。
天子既颁发了算缗钱令并尊崇卜式为天下人的榜样,而百姓终究不肯拿出钱财帮助县官,于是发生了怂恿告缗钱的事。(前117),又下达告缗令,以告发隐瞒资产不报、或者呈报不实者。为了推行这项法令,汉武帝使杨可主告缗,被告发者即没收其财物。当时著名的酷吏、右内史义纵,认为这是乱民之举,并逮捕杨可的僚属,结果义纵以“废格沮事”罪,即对诏令执行不力, 被处以弃市的极刑。
武帝元鼎三年(前114),汉王朝加紧推行告缗令,规定凡能告发隐匿资产及呈报资产不实的,将分给所没收资产的半数以资奖励,一时告缗遍及全国各地。中产以上的商贾,大多数都被告发。于是,汉廷分派官员到各郡国收缴缗钱,没收数以亿计的财物,成千万的奴婢,以及大量的田宅,大县土地达数百顷,小县也有百余顷,中产商贾大多破产。
告缗令前后实行四年,至元封元年 (前110)停止。这是自汉初实行“抑商”政策以来,在经济领域对商人打击最重的一次。其影响所及,以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工商业的发展受到了压抑。
2、颁布铸钱令,对货币制度进行全面整顿,铸钱官办专营,发行新币。自从制造白金和五铢钱以后五年,偷工减料的钱币引起全民偷铸,官民因盗铸金钱获死罪的数百万人,被地方处死的,不可胜数。出赎金经赦免罪的有百余万人。然而犯罪能出得起赎金的连一半人也没有,普天之下大约所有人都冒险盗铸金钱了。
《史记·平准书》记载了一起因汉武帝制币巧取豪夺而杀忠臣的事件:颜异本是济南的一个亭长,因办事清廉直率慢慢升迁到大司农(九卿之一)的地位。天子与张汤既已制造了白鹿皮币,问颜异有什么看法,颜异说:“如今诸侯王朝见天子有苍璧,价值不过数千钱,而作为垫衬的皮币反而值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听了很不高兴。张汤又与颜异平素有些过节,适巧有人以其他事告发颜异,此事交给张汤审理。颜异曾经与客人闲谈,客人说到某法令初颁下时有些弊病,颜异没有说话,客人以为他与己见不同,反唇讥刺几句。张汤知道此事后上奏天子说,颜异身为九卿,见法令有不妥处,不向朝廷进言,只在心中诽谤咒骂,其罪当死。就这样杀了一个正直的大臣,从此之后,有了“腹诽”的罪名,而公卿大夫多以谄媚逢迎、阿谀奉承取悦于人了。
3、宣布盐铁官营,把百姓的生活用品控制在政府手中获得新的巨大财源。武帝元狩三年(前120),经大司农郑当时的推荐,汉武帝起用齐地大盐商东郭咸阳、南阳大铁商孔仅为大农丞,由他们主持经营盐铁生产。又任命桑弘羊为侍中,从此成为汉武帝的亲信。此“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 ,形成一个敛财的班子。
武帝元狩四年(前119), 东郭咸阳和孔仅联合上书,建议将煮盐、冶铁收归官府经营。在产盐地募民煮盐,盐民自负费用,由国家定价收购,并统一销售。在产铁的地区,设铁官,由“卒徒”(即士卒)、刑徒开山鼓铸。不出铁的地区,则置小铁官,统属于所在县,负责回收旧铁,改铸其他器具。凡是私自冶铁、煮盐者,将处以砍掉左趾的刑罚,并没收其器物。
从此,汉王朝垄断了全国盐铁生产,财政顿厄的状况得到了好转,盐铁生产也进一步扩大。尽管如此,当时盐铁官营弊端甚多,诸如质量低劣,价格昂贵,强制买卖等等,成为盘剥百姓的工具。
四是颁布均输法,即商业活动由政府出面调控,实施“均输”和“平准”政策,控制和调配农货工商。
所谓“均输",指统一管理各地贡物的征收、买卖和运输。根据汉法规定,各郡国每年要向汉廷进奉一定的贡物,称之为贡献。这些贡物往来运输繁杂,有的不一定是汉廷需要的物品,有的运输费用超过原物价值,因此在郡国设置均输官,负责将所需贡物及时运往京师,将不需要的物品运到市井销售,所得钱财上缴大司农,以减省郡国运输贡物的负担,又可以增加汉廷财政收入。在京师设置平准官,主要负责收购各地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 ,达到平抑市场物价的目的,使富商大贾无法牟取暴利。实质上,这是一种低效扭曲市场的短视行为,严重抑制了工商业的发展。
五是榷酒酤。继盐铁专卖之后,武帝天汉三年(前98)又实行酒专卖。当时,汉王朝的财政状况已经好转,禁止民间酤酿,实行官府经营,以独取酒的专利,进一步加强汉廷的财政力量。
汉武帝采取上述几项措施,从经济上加强中央集权,使汉王朝财政迅速好转。自元鼎年间以来,汉廷的财政收入,几乎与日俱增。根据《史记·平准书》记载,当时汉朝中央集中了大量的财富。所以,到汉武帝中后期,“宫室之修,由此日丽”;封禅巡行,所费甚巨,这些开支“皆取足大(司)农”。但是,天下百姓困难不堪,西汉王朝的危机由此潜伏下来。
汉武帝晚期由于连年对外用兵,并举行封禅,祀神求仙,祈求长生不老,挥霍无度,加以徭役加重,捐税增高,致使农民大量破产流亡。肆意挥霍造成国库空虚,民众不堪压迫,发动暴乱。天汉二年(前99年),齐、楚、燕、赵和南阳等地均爆发了农民起义。又任用江充等酷吏铲除异己,最终酿成“巫蛊之祸”,逼死太子刘据和卫皇后,受株连者数万人。军事上,汉朝也遭受挫败。
晚年的汉武帝刘彻,望着文景二代四十年积攒下巨额的财富而扩建的库府,如今空空荡荡,转身望江山,江山满目苍痍,而长生不老已经不可求,转念想起兴巫蛊冤狱,卫皇后和太子刘据全家俱死于此,今孑身一人,江山托付无人,不禁老泪纵横,后悔莫及,遂下诏罪己,这就是历史上皇帝第一份罪己诏-《轮台罪己诏》,诏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朕发酒泉驴、橐[tuó一种口袋] 驼负食,出玉门迎军。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曩[ nǎng 过去] 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卦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缚马者,诅军事也。”又卜“汉军一将不吉”。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纵观刘彻一生所为,奢侈挥霍无度,搜割民财,信巫术,残酷不恶秦始皇,好大喜功伐匈奴、使西域、平百越,所得苦寒、蛮夷之地,得得失失,最终得不偿失,反而动摇了西汉的根基,把一个“汉景之治的盛况折腾的面目全非,所幸晚年醒悟,能深刻自责纠正,为“昭兴中兴”留下了一点血脉。
以史为鉴,于国可以知兴潜;以史为鉴,于个人可以知安殆。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