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道叫了我舅姥爷的名字
今天是百日写作计划的第一百天,没错,不算去年的,今年我已经坚持了整整一百天,写了十五万字,刚好够一本中度厚度书的文字量了。即使写得再拙劣,至少数量上是又一个里程碑。它标志着一个懒癌重患在恒久坚持下呈现了勤勉专注甚至坚韧的一面,是我自己创造的又一个奇迹。优秀不优秀,有没有才华,不能依赖他人评判,你必须靠实力说话。而且证书啊,奖项啊,都是浮云,只有超越了自我的局限,才是真香。比如以勤勉克服懒惰,以毅力成就热爱。哎,说到勤勉,想起来一件事。
含读大学时,我和巫森去哈尔滨找他玩。车过松原,发现有一条路叫振瀛大道。
我对巫森笑:“我舅姥爷都成了大道了。”巫森说:“你舅姥爷哪能知道他身后会有一条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大道呢?”
振瀛是萧振瀛,吉林扶余人。
抗战期间,冯玉祥想另立山头,多次拉拢萧振瀛。萧振瀛不理,冯萧遂反目。于是冯玉祥三次暗杀萧振瀛,然而均未果。1943年,孔祥熙过生日,冯萧前去贺寿,狭路相逢。冯玉祥向萧振瀛伸出手,萧振瀛一脸凛然,拒绝和他握手,一时传为笑谈。
我外祖母对堂兄萧振瀛一直不能理解,亲侄子被带走,终生杳无消息,寡嫂艰难度日终老,家族又何曾借过他一点力?然而生逢乱世,各人如浮萍,颠簸流徙,命运多舛,谁又能不被裹挟?
当年动感十足的画面,显现了萧振瀛的骨气,他不屑于对方手段的卑劣,场面上也绝不肯给对方个台阶。也是,命差点没了,还和你握个毛线手?
有一年在北京,我二舅田园老叟给我讲萧家旧事。大家族,规矩多,早上都不能睡懒觉的。天刚放亮,睡觉时竖起的插板就都撤掉了。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出现的画面不是萧家人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而是一个微信群里的视频。
视频是一个扶贫干部拍的。一家两父子在上午十点多钟时还躺在被窝里,并且已经成年的儿子即使在客人登门造访时也没有从被窝里爬起来。炕上是一窝猫,地上是一窝狗。垃圾已经布满了地面,垃圾堆里,还有一只巨大的尿桶。隔着手机屏幕,难闻的气味都扑鼻而来。
扶贫干部说:“去年给你们买牛犊子,你们把牛犊子都卖了。今年还能干点啥?”
那个应当还不到五十岁的父亲坐在炕上,腿放在棉被里,身上穿着一件皮夹克。他们其实不是穷,而是懒。
说真的,我不想要巨额遗产,不想要祖上功名的荫护。别说没有,就是真有,我也想说请把王位和矿给别人吧,我这么愚笨,还是别坏在我手上。只希望从父母祖辈那里继承勤勉上进、刚正不阿这些可以终生携带永不丢失的美德基因,这样我就可以不卖牛犊子,不靠任何同情怜悯而自立于世了。
黎戈说:“我不惧怕生命的黑夜,因为文学给了我寂静与群星。”这句话也是从来没有完成过寒暑假作业的我想说的,因为现在完成了超过作业太多量的自我加压,我看到了群星满天,还有给人无限遐想无穷动力的闪烁微光。
也有人善意提醒我要注意身体。那么对于一个从前被中医老太断定活不过四十八岁的人而言,现在的每一年都是赚来的,还有啥舍不得的呢?每天睡眠五个半小时,连续工作七八个小时,最多一天写七千多字大稿,我都不感到一丝一毫的累。能写就是幸福,人间待我宽厚,连本带利,赚大发了。
那次回程时,我们没有走松原,就没再经过振瀛大道。可是我心里这条大道一直笔直宽敞着呢。不然,以超过五十岁的高龄,今天如何还能在龟兔同跑中勉力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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