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孔孟心肝》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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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开卷有益”，信哉此言。日前在一旧书店，见陈旭麓等主编的《中国近代史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该词典还是以1840年鸦片战争为界来划分古代史与近代史的，等于是将清朝腰斩，一半属古代，一半属近代，而朱维铮先生对此持不同看法。对于这本1982年所编、以旧的学术观点为指导的词典，我有些犹豫，就随手乱翻，颇类行进中的部队，担心两边山上有埋伏，胡乱朝树木中开枪一般，谁知这一顿乱翻，就发现了《孔孟心肝》这本书的介绍。世上竟然有以“心肝”命名的书，且是孔孟的心肝？于是把它收入囊中。
回家细看：
【孔孟心肝】 书名。清石介著。原名《孔夫子心肝》。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经吴贡三、梁耀汉增补，改名《孔孟心肝》。内容系辑录孟子有关君轻民贵、节用爱人的言论，借阐明春秋大义，辨明种族关系，号召推翻清朝专制统治。书内凡“满洲“二字，均以黑点代之。刊行后，流行颇广。（《中国近代史词典》）
于是上孔夫子旧书网搜该书，不可得。上“百度”搜，竟有意外发现，原来梁耀汉三兄弟曾参加武昌起义。在此之前，“梁耀汉在黄州成立鸠译书社，秘密出版《孔孟心肝》，宣传民权思想，为辛亥革命作前期思想准备”。原来这还是本地下出版的禁书，借用孟子的思想，来宣传民权思想，号召大家起来推翻清朝统治。以前只知有邹容的《革命军》，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章太炎的《訄书》，而不知有此书。迫切想看此书而不可得，于是将《孟子》找出，翻阅一过，寻找可能被收进《孔孟心肝》一书中的内容，以期还原该书之大概。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梁惠王章句下》）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梁惠王章句下》）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同“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公孙丑章句下》）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滕文公章句下》）
“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离娄章句上》）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泥土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离娄章句下》）
“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万章章句上》）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尽心章句上》）
“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尽心章句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尽心章句下》）
残酷镇压了戊戌变法的慈禧太后与满清权贵，无疑属于失道者、不仁者，视臣如土芥者，所以他们寡助，亲戚叛之，播其恶于众也，于是民众视之如寇仇！但民众大多是麻木不仁的，需要像梁耀汉这样的先知先觉者来唤醒民众，推翻满清的统治。而先知先觉者必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才能够承担！这样的一本书，为君主专制统治者所不喜是必然的，难怪当年朱元璋要删节《孟子》，难怪此书要于地下秘密出版。
心肝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孔孟的“心肝”，便是孔孟思想之精髓是也。这样的精髓，为天底下所有专制统治者所不喜，却是我们所急需的精神食粮。作为后人，我们就是要汲取前哲的“心肝”，来滋补与壮大自己的精神，作一个人格独立、能自由思考的人。如此说来，则我们非唯要食孔孟的“心肝”，凡对我们有益的，如苏格拉底的心肝、亚里士多德的心肝、斯宾诺莎的心肝、尼采的心肝、卢梭的心肝、柏克的心肝、伯林的心肝、爱默生的心肝，及王充的心肝、李贽的心肝、鲁迅的心肝，都是我们所需要的。
二O一四年十一月十五日上午
（刊《杂文月刊》201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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