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尘|某次流泪的幸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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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为庐
吐字成丝
某次流泪的幸福记忆 散文
文|零落成尘
零落成尘，本名宋亚萍，自由作家，出版有散文小说合集《声声唤》
看他，从照片上。
流年暗中偷换，他的容颜已新貌换作旧颜。
之前，她在他面前，他向她征询，她总是微笑地说，你没有老没有皱纹很精神很齐整很有形。听罢他喜滋滋出门，一切，为了身后的家。现有的一切，家庭的富足安稳平静孩子的健康她的愉悦，全是他换来的。代价是，他悄无声息地老去。
照片上，他的视线直视镜头，好像正专注看着她。他的视线里只有她。
这是他们前年拍的一张合影。某个双休日，他们和家人一起去郊外农庄玩。五月天气，风清云淡。湖边，她依在他的怀里，十指相扣，心心相印，他们的孩子已九岁。当时，在一边的妹夫说不要动不要动，于是，他们情深意笃的样子就永久封存下来。身后的景致很不错的。湖光山色，游船画廊，一点不比哪处景点逊色。前段时间，他带着她和孩子，出门转了一圈。在那个名满天下的景点，她得到的快乐却远不如就在家的附近，甚至傍晚一家人的散步更多。但是，谁又叫她在更早的时间里总向他抱怨呢，好像如果他再不领着他们出门一趟，就是他天大的失职似的。有点难为他了，他的工作真是离不开他的。但他还是给了她和孩子完完整整的四天。
完完整整的四天，分分秒秒一刻不离的四天。累是累的，也不是特别好玩。但事后回想，她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除了这四天，他其余的时光也是她的，她的时光也是他的。他们相处多少年了，孩子今年都十一岁了，在孩子之前呢，他们相恋了六年。他们的生活早已水乳交融，不分彼此，耳鬓厮磨十七年。
最早要从她十八岁那年开始说起，他走进她的视线。
那时他不如现在好看，那时他头发又长，身子又瘦，骨架特别单薄。
十八岁，她坐在教室里，他搬着一张课桌，慢慢走进来。她看到他时，怔住了。真的怔住了，完全不由自主：这个人，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的。她生出这样的念头。这念头于是让他从此再没能从她身边走开。
他是什么时候对她有感觉的。那时她也不算好看，体形偏胖，一个疯丫头。那次体检后，她冲进教室，兴奋大嚷，我才112斤啦我才112斤啦，手舞足蹈。老师在台上连声说那要请客那要请客，底下哄堂大笑。他也跟着笑了，那个红了脸的青涩莽撞的丫头也撞进他心里。
她铁定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傻丫头。幸好，适合的时间地点，遇见了适合的他。
现在的他，可经看多了。头发剪得极短，但不是平头，他头形没长好，剪不出平头的样子来。但短发的他显得多精神啊。脸庞又饱满，身架又均匀，长了不少肉，现在的他是个又健康又积极又底气十足的壮年男子了。
就是照片上的这个样子。
他笑眯眯站在后头，环抱着她。他怀里的人也不是从前那个微胖的丫头，疯丫头变成了清秀雅致的小妇人。
现在想想，少女时代，体重112斤，其实也不算太胖吧。她的身高一米六，112斤怎么也不算胖的，可当时的她却总对自己嫌这嫌那。嫌自己的屁股太大了，嫌自己的小腿太粗了，嫌自己的身材不够好。总之，巴不得自己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女孩，让他无可挑剔心满意足，才配得上那段无可挑剔的青春感情。可话也说回来，世上哪有无可挑剔的人与事啊。看上眼的彼此在彼此的眼中无可挑剔就是了。
其实，她最胖的时候还在后头，生了孩子，刚做完月子出来。满月那天，她抱着孩子从楼上走下来，底下的人群发出一阵哄响。她感觉自己像一座山，一座结结实实的身躯庞大的母性的山系，慢慢压下去。当时，她体重130斤。
现在她根本就回想不起来了，她那么胖时自己的感受和他对她的感受。那么胖了，她对自己又该是怎样的嫌弃法呢。他会嫌弃那时的她吗。可那么忙乱的紧张的疲惫的育儿时代，说实话，他和她，根本没有时间顾自己的。
孩子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时，她又瘦了回去。从此，基本上就保持了十年如一日的体态，100斤左右。而之后，他开始慢慢生肉了。110斤，115斤，120斤，125斤，这些都是某阶段他的体重数字，在她的心中都是有印象的。到现在，他的体重保持在135斤。
她喜欢他再胖些再胖些。她看着胖胖的他就觉得安心舒服踏实有依靠。
现在的她比从前做姑娘时增了些风姿。她自己感觉得出来。他也感觉得出来。
现在的他比从前做小伙时添了些气势，他自己感觉得出来。她也感觉得出来。
时光不会亏待他们的。为着一直相爱相守的两颗心。
今天的她，一个人呆在家里。
他出差一个星期，还有两天半他就回来了。
孩子早上走了，去爷爷家玩三天。
她从八点半开始打扫屋子，十点半坐下来，手臂有些痛了。
她安安心心坐在干干净净的家，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听了一阵音乐，机衣机运行的声音从浴室传过来，电脑桌上，一束干花边上，摆放着他们前年的合影。
她把合影拿在手上。
看着。
眼睛就潮了。
生活总过得匆匆忙忙，照片是什么时候，她把它嵌上去的，她想不起来了。
但当初放上这张合影，好像就知道会有此刻，她一个人仔细端详的一刻。
他走的这些天，每天都打电话来。接电话时，她有时有点心不在蔫，好像没有很思念他。但是，此刻，她细细看他的样子，她发现，他真的老了。
他笑盈盈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她的眼睛开始红。
好久没为他流泪了。
泪水涌出来，眼眶涨得酸痛酸痛。
酸痛酸痛中，她的泪水痛痛快快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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