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参展作品为何总写错字?

侯开嘉
四川大学教授
曾任中国书协第四、五、六届学术委员会委员
第三、六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评委

  当下书法展览活动频繁,在投稿的作品中总有不少写错字的作品出现,即使通过了审稿中专门查错那一关,但仍有漏网之鱼,因而在入选的作品中错字频频出现。写错字之失,可谓是顽疾了!我是书法的专职教师,一旦发现学生作品中写了错字,会当即指出,要求学生改正,但仍不能阻止他们今后还会写错字。开始时我认为这是文化素养问题,可以逐渐提高,因此要求他们对自己写的作品每一个字都查一下字典,这样可以避免错误。学生们讲:“其实我们写的字是查过字典的。”这使我很诧异,问他们查的什么字典,回答是网上的《书法字典》,这一下使我无言了。

  在我的印象中,中国的书籍有两类是不会有错字的。一类是医书,如有错字,严重的会医死人;另一类就是字典,字典即是文字的工具书,是文字的标准、典则,绝对不允许有错字出现。我平日不会用网上的《书法字典》,而是用相关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书法字典,如经常用的有光华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中国书法大字典》、西泠印社1983年出版的《清代书家篆隶字集》(日·北川博邦编)。使用多年从未发现书里有错字。因此,我要求学生使用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书法字典,特别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版的书法字典。他们照此办理后,觉得很不方便,过段时间,依然照前如故。我感到奇怪,便细究其原委,原来是我要求查的书法字典,首先必须认识繁体字,进而会查偏旁部首和繁体字的笔画。对这些从小就学拼音长大的学生来讲,是倍感困难的。我不禁长叹:“这就是代沟!”

  既然如此,我请学生在我手机上安装《书法字典》的软件,亦试着使用《书法字典》。觉得特别方便,而且快速,查任何一个字,无论繁简,只要写出这个字,这字的篆、隶、楷、行、草、魏碑、简牍、篆刻等各种字样都能显示出来,历代名家写的都有,供你任意选择。难怪学生们喜欢用它,丢也丢不掉。但是,我亦很快发现问题了,而且很严重。某些字样中往往夹杂着错字。我查我的姓名三个字,其中两个字的字样就有错误,行书“侯”字中就混进了“候”字,行书“开”字就混进了“关”字。类似这种错误,在行、草栏目里很常见。另一种是查检繁体字上出了问题。因《书法字典》软件里无此显示功能,而是把它们混在一起的。

  现在的大学生对繁体字的识、读、写普遍困难。我校的文新学院对大学生进行了重新培训,要求学生认识繁体字,写文章用繁体字,阅读繁体字书籍。若非这样,他们如何去研究古典文献啊?其实,书法专业的学生照理应在识、读、写繁体字上有优势,因为他们所临写的字帖都是繁体字。可惜他们只是去临帖,而不去理解帖中的文意,所以收获并不大。

  学生们喜欢查手机里的《书法字典》,而这字典中又有不少错误,针对此现状,如何才能避免写错字,我给学生们支了三招:

  一、查手机《书法字典》中的字,只取大多数字的写法,而不取极少数字的写法,因为这种少数异类的字很可能是错字。特别是查草书,大多数字的草法是对的,而极少数字的草法很有可能是错的,甚至是错字。

  二、凡是写无把握的繁体字,除了查手机上的《书法字典》外,必须再查《新华字典》或《现代汉语词典》,进行核对,弄清词意。

  三、对手机上查到的简牍字要慎用,因为简牍是民间书法,写的字往往缺胳膊少腿。这些字是经考古专家连认带猜地把它们考证出来的,这些考证出的字,并不一定代表这字书写正确。凡写简牍上的字,笔画有疑者,可以参照汉碑上的写法,再参照简牍字的造型与笔意。

  我认为,所支的这三招,照此办理,可以极大地减少书法参展作品中错字的出现。

  但真正要在书法作品中不写错字,当然首要是提高作者的文字修养,更现实的是要求网上的《书法字典》立即施行纠错。估计这些字典的程序是一些青年同道们编排的,但即使编排时文字功底不够,也可以请一些专家来把关,达到国家正式出版的标准。否则,就应去掉“字典”二字,以免把这神圣的二字糟践了!

  手机上的《书法字典》似个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我曾有一个学生的书法作品去参加“兰亭奖”,已拟被评为最高奖,都通知他去面试了。结果,评委认为他的作品中有两个疑似错字,而被降为三等奖的最后一名。他很不服气,说这两个字是查了手机上的《书法字典》的。回校后,我问明原委说:“你别太相信手机上的《书法字典》,里面也可能有错,只要你书法水平是真实的,以后仍能得奖。”果然,不久后,他的作品在全国草书展上获得一等奖。从此以后,他的作品再无错字了。唉,进步与收获是经切肤之痛后而获得的。

  《书法字典》编排上网,与时俱进,方便快捷,出发点应是好的。但因其编排者的水平所限,造成诸多错误与遗憾,使其变成了坑。现在不少青年朋友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我所知道的,有的作者作品写得不错,就因写错字作品在评审中被刷下去了。有的侥幸过关,展出后也被观众吐槽。若要作品在书法展览中没有错字,光靠评审时组织专人审查是不够的,还要在源头上进行堵截。《书法字典》这个坑,就是主要的源头之一。如不能及时堵上,还会不断有作者掉进坑里,包括大学里书法专业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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