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是怎样炼成的
王羲之偶然书写《兰亭集序》的“永和九年”,谁当皇帝,谁做宰相,发生了什么军国大事,都早已杳如黄鹤,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记起。但这年的农历三月三日,已经51岁的会稽郡小科长王羲之和当地一群文人雅士42人在“会稽山阴之兰亭”的雅集,却被历史铭记下来了。唯一的原因,就是他这天突来“灵感”,信手书写了一篇324个汉字的短文章。这篇文章就是享近两千年“第一行书”盛誉,使他一直稳居“书圣”宝座的《兰亭集序》。
《兰亭集序》历经南北朝的推崇,到了唐代更是遇到了异代知己李世民。这位开启了“贞观之治”的皇帝,集文韬武略于一身,对书法情有独钟,对王羲之的字“玩之不觉倦,览之莫识其端”,不但自己爱不释手,而且还命当时书法大家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冯承素等精心临摹,广为推介。从此,该书的临摹本被历代帝皇奉为至宝,各朝书家敬若圭臬。
《兰亭集序》真的值得如此推崇?答案得从头说起。自秦始皇“书同文”以来,秦篆成了官方通用的主流字体,随着时代要求的快捷和方便,笔画由复杂走向简单,结构由繁琐走向清晰,于是就有了由篆书而隶书,再由隶书而楷书的进化。但是,到了楷书,便逐渐固化和僵化起来,大家都在这种仅仅只能表意的工具模式中规行矩步。具有表意职能的“驯服工具”汉字字体,便长期呈现一派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老气横秋之态。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独尊儒术”对社会进行全方位的禁锢。一个需要产生巨人的时代在呼唤,也在等待,选择。而王羲之几乎是水到渠成地回应了这一次巨大书法变革的呼唤。他能够以一书而独步千古是有必然的内在根据和外在条件的。
首先,王羲之的思维已进入人文精神必到达的境界。他虽然出身“名门望族”,但骨子里那种“坦腹东床”的洒脱言行,是为当时蝇营狗苟的社会所不容的。他拒绝了仕进之途,仅以一个无所谓的小官维持起码生计,然后潜心学问。长期的阅历和思考,培育了他旷达、潇洒、通透、飘逸的生命精神底色。艺术的本质在于对精神的诉求,而当那种刻板、固定、僵化的模式限制和阻碍这种追求时,一个或一群“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领军人物就会出现。于是,有着“千姿百态,风情万种”内心世界的王羲之便站在了书风变革的时代前沿。其次, 王羲之饱览群书,又遍临碑帖,能体会到心手相应的快感、可敛可散的舒畅、可轻可重的愉悦、可徐可疾的洒脱、可枯可浓的随意、可断可续的率性。其三,王羲之找到了一个临场发挥的好平台——兰亭。周边环境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急湍”;时间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暮春三月”;参加的人员“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嬉玩的游戏是“流觞曲水,饮酒赋诗、畅叙幽情”的赏心乐事。在这样的气氛中,王羲之由“幸可乐也”,到“岂不痛哉”,在深深感悟到“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时,于是一篇情理清新深远、书法遒媚劲健的扛鼎之作便横空出世。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正因为如此,王羲之本人以后多次重写,都无论如何达不到这一里程碑似的高峰。一篇文章,一幅书法,能够长期成为整整一个朝代的标志性符号。我们不得不佩服王羲之《兰亭集序》将瞬间定格为永恒的无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