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杠不应杠,只为听声响
缘起
大约从2002年起,就在红袖添香混,且一混经年,既建有文集,又时时泡论坛,还客串过诗歌编辑。此前推送的《散说散文》,即是泡论坛时的产物。
记得,做那个在线交流时,论坛里有一众较铁的网友,时时跟帖,灌水或交流。有名听雨馆主者,曾针对我的某一段说,准备抬抬杠。没多久,果然就抬了。出于探讨和礼貌,我也作了回应,只是解释和说明,而且标明并非“应杠”。
后来,那网站渐渐转向。刚开始,是没了论坛,然后,连便文集也查找不到了。但是居然,找到了这曾经的“杠声”。放在这里,聊作纪念,亦为怀念——怀念那段时光,那里所遇到的人,所发生的事。
遗憾的是,至今依然不知道馆主何人,而更遗憾的是,泡论坛时留下的文字大多无存,也永远不可追回了。
听雨馆主:也说散文——跟江湖一刀抬杠
平心而论,他那《散说散文》确实不错——里面有许多自己的东西,也没在教训谁。只有一个观点我不同意,即这几句:
“散文的语言不只是作者词语积累、运用能力的体现,更是作者对世界的体验方式、认知能力、理解程度的形象表征。往往有这样的情形,想到了,却表达不出来,表面上看,是语言的障碍,实际上,还是思想。‘想到了’,但是还没有想深,想透,想明白,或者说,没有想到位。”
即便这几句,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因为这又是事实;而我的不同意见,大概在侧重点不同——所以说要“抬杠”。
有人说,下棋的人,八岁的时候没表现出特殊来,那这辈子就甭想有出息了;有人说,绘画这事,三分靠学,七分靠天份;有人说,字,不是练出来的。
——不幸的是,我赞同这观点。
更为不幸的是,我以为文学这东西,跟下棋、绘画、书法等等,有相同相通的地方。
其实,这其中的相同、相通,就在于感知与摹仿。
一篇文章,可能使有些人手舞足蹈,也可能使另外一些人昏昏欲睡。有些人,既没有“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可写起文章来却字字珠玑,就是这道理。那23岁的王勃能有多少阅历?可《滕王阁序》里的苍凉却独步千古。
我在这里,有两层意思。
一,我们不该过多地注重“思想的成熟”;二,天份的不足,要善于补救。
首先,在一篇作品中,尤其是散文作品中,思想固然是主干。然而,不一定任何文章里都要有“成熟的思想”。我这里说的“不一定有成熟的思想”,是指这思想很可能是零散的,多头绪的,缥缈的,甚至模糊的。进一步,还可能是幼稚的,单纯的,甚至畸形的,病态的。
尤其在抒情散文里,某些相对“混乱”的情绪,只要表达得好,作品依旧是成功的。中外一些脍炙人口的名篇,尤其是短章,其中的“思想”,不一定有多“丰满”、“成熟”;相反,很可能是多义的与含混的。
在这里,唯一重要的,或者说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文字。所谓文字,一方面是指修辞,一方面是指组织。而这修辞及组织的成功与否,唯一的依据,就在于能否打动读者。
好的修辞与章法,能使最不成熟,最零散,最缥缈,最不成熟的思想(其实说情绪可能更恰当),具有最强大的力量,具有最大的震撼力。
在这里,思想或者说情绪,就如一颗核弹,没有运载工具,只能炸自己;而运载工具的先进,哪怕是一颗TNT,只要准确,一样造成巨大的冲击。
于是就有其次:既然核弹不是随便制造得出,运载工具的完善就是最重要的——这也就是我说的“补救”。
这补救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摹仿。
摹仿的最基本,就是阅读,大量的阅读。在下棋,就是背棋谱;在绘画,就是学技法;在书法,就是临帖。长期的熏染,大有裨益。
天才们,偶有接触,立刻能写得像模像样;我们,读它五百遍,多少也有收益。
所以我以为,有些人散文写不好,总写不好,于是就潜心查找自己“思想上的缺陷”——这是一种笨办法。真正该做的是,找到最有效的表达方式。
一个人与其他的人相比,“思想”上的差距并不大。最简单的例子是:你读一些名篇,感觉到好了吗?如果大家都说好的作品,经典的东西,全感索然无味——那就什么也甭说了。可如果你感觉到好了,被感动了,那说明什么了呢?说明了,你和那些思想大师,散文巨擘,文坛泰斗,是站在同等水平上的。在思想上,你跟他们没有任何差距!你的差距仅仅在于:他们能很好地表达了,而你不能。
尤其是一些抒情散文,成功的作品里的思想,和普通人根本没有差距,甚至本身就是简单的,通俗的,不成熟的。但是,他能把这些情绪,成功地传达出来的,而一般人不能。
文学,哪怕是相对“简单”的散文,是一种高雅的艺术。没有一定水平的情趣,根本没有办法玩。其实,文学和养鸽子钓鱼玩鸟,跟时尚服装时髦化妆一样,都要有一个熏陶、钻研、体味、摹仿过程的。所不同的是,散文比起小说来,更容易一些也更难一些。
说容易,就是你不用相对完整地表达——身上的小饰物很可能表达你的情趣;说难,哪怕再小的情绪,甚至片段,也要有精细的雕琢——不能用鸡来代替鸽子;也不能用买鱼来代替养鱼。
最后我想说:技术上的完善,有些时候不一定比思想上的成熟容易。而这,也正是好的散文一直不多的原因。
江湖一刀:解释或说明——并非与听雨馆主“应杠”
此前,馆主已跟贴表示,对我那句话的看法:“有道理,但不全对。”我也表明“愿聆其详,望馆主不吝赐教”。终于看到这篇“抬杠”,感觉馆主是在真诚地表述自己的观点。很高兴。
实在说,读罢此文,颇有收获。馆主所谓“抬杠”,并非完全针对拙作,而只是借以引申、发挥,表达他的理解。他对“天份”的肯定,对以阅读补救天份之不足的倡导,对散文技术操作的思考和表达,丰富和完善了我对散文的理解。相信对其他写作者,也会多有启迪。不必掌声,但有感激。因而,这些文字,并非与馆主“应杠”,而只是想继续言说我对散文的看法。或者说,是对以前看法的进一步解释。
馆主所涉拙作的那段话,有必要稍加说明。那段话所议论的,是散文的语言,和表达,主要针对“华丽的辞藻”而言。所以那一小段文字的标题,是“朴素地接近事物的本质”。而且在那段话前,先有这样的表述:“事实上,语言所关涉的,并非单指辞藻,或词汇,还包括写作者惯用的句法,句式,炼字、炼词的习惯,生活经验,个性习惯及思维方式等。它所反映的,是作者对世界的认识和思想,是作者的全部内力。也许还有作者的天分。”个人以为,这充分强调了语言的重要。
而关于语言,我借用了维特根斯坦的说法:语言即思想。然后引出了那段话:
“散文的语言不只是作者词语积累、运用能力的体现,更是作者对世界的体验方式、认知能力、理解程度的形象表征。往往有这样的情形,想到了,却表达不出来,表面上看,是语言的障碍,实际上,还是思想。‘想到了’,但是还没有想深,想透,想明白,或者说,没有想到位。”
也许是我用词不够准确:这里的“思想”,并非名词,并非是指理论、观念或看法方面的东西。而是动词,是指思维的过程。准确地说,其实就是“想”,或“思考”。“实际上,还是思想”中的“思想”,正是此意,不过是沿用老维的说法。后面的“想到了”及后来的几个“想”,是我的感受和理解。
事实上,对于散文的“思想”,早在老汪那篇《思想的沦陷》出来后,我就表达过自己的看法。在《散说》这篇文章的“刀本无罪,罪在以刀杀人”中,再次陈述过类似的观点。散文不能没有思想,但也不能过份强调思想,不能以“思想”作为唯一的标准和利器,去要求、约束和评判。
对此,我愿意再炒一下自己的陈饭:
记人记得好的,不一定非得要出什么思想,叙事叙得棒的,也不一定非得要有什么理念,抒情抒得真的,更不一定非得要表明什么哲学。只要各自使出绝招,只要在各自的领域里登峰造极,恐怕绝不可以、也绝不应该非得用什么”思想“去指责或诘难。
再回到问题本身。
想而不深,想而不透,想而不到位,因此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状况,许多写作者,应当都遇到过。一个简单的例子,在街头突遇熟悉的面孔,对你热情地招呼,他可能是你许多年前的朋友,或同学,或熟人,总之,应该是认识的,知道的,但老是想不起名字来,因而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这时候,你极有可能陷入“失语”的状态。
另一种情形,对某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或者解而不得要领的时候,我们往往会言语不畅,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他,但绕来绕去,就是不能直指本意。而当突然明白,或顿悟,或清醒,一拍后脑勺,则往往会滔滔不绝,言之成理。
在写作中,这样的失语状态,可能更多。
感觉自己想到了,却老是找不到准确的话语表述,或者,无论怎样表述,都觉得离自己的本意尚有距离。所谓的心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难以表述,所谓的在感觉里挺美的,写出来就走样了,都是因为这样的失语,或“半失语”。这时候,想深、想透、想到位,就成了必须。
对于写作者,这可能是最难的。也是需要不断解决的。只是,由于其难,加以每个人的不同状况,不同的言语和思维习惯,所以很难有根本解决的办法,更不可能有什么灵丹妙药,或必胜心诀。
更多的还得靠自己揣摩,领悟,参透。有的人,可能面壁十年,也无大的收获,有的人,只需一声棒喝,顿时悟透,都是正常的。这可能与个人的“天份”和才情有关。天份的高低,才情的多少,是客观存在的,同时,也是可能通过主观努力改变的。
对此,我赞同馆主的说法。并且以为,他所谈到的解决办法,如阅读,如摹仿,都是切实可行的。
与此有关的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