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五百五十一、何虑澹

想恪王妃的骄矜专横、豪胆泼天本就是旷世有名,然她一贯体恤下方、慷概好施亦是人尽皆晓。据诸人所知,这“赏罚分明”的恪王妃可是从来不曾拿人性命比过长短--而今一旦开了口、且反复两次,那此事便会作真!

这时众人垂头低眸,连面面相觑都是不敢。谁还敢当她这“提头来见”是在虚张声势?谁人又愿在奔波了千里之后只落得个身首两端之果?纵然此刻有人心中再有存疑不甘,也是知道将一声“喏”字入口只是迟早之差。而方才还为那统领侥幸、想他来日必然无事的同袍,现时已然惴惴不安、担忧起那人后日是否真会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那被“杀”之物,又揣度着若是第一个出列应喏,事后可会被笑作是“贪生怕死”......

“喏!奴婢谨遵王妃号令!谨遵淑媛娘娘'全凭王妃调派’之令。”

最先跪下应喏的是李卉繁娘子军统领,亦是被盛馥指作'使将“之人。此女名唤无胭,原是李府中人,与盛馥亦是“旧识”。盛馥知她当年是凭借拉开了一张玄铁霸王弓得了李卉繁青眼,自此便从浣衣奴婢一跃成了“娘子军”中一角。也知早在李卉繁尚未进宫之前,她已是随着主子“南征北战”,且还有“北伐”中的她种种忠心贯日之举深得主心。是以这主仆两人其中的亲厚,除却索珠也是少人能及。

可此女除去勇武、憨厚、耿直、愚忠等等宜人之处,却是少乏了统领之人当有的机敏、筹划之能。盛馥实则知晓,之所以是她“临危受命”,正是为她少了的机智--无有机智便无有主张、无有主张便不会心生疑惑甚至抗命不尊......而盛馥本就不需有心善思之人,因此“莽妇”最宜。

“你很好!起来罢!”盛馥手略一动,侧旁的初柳即刻就捧了个匣子出来,交在了无胭手中。

“这是王妃赏你们的。王妃道出门在外,只得从简。待等回家了,你们拿去添些衣裳、脂粉,或是买些玩意儿也好,只换个开心。”

无胭手捧沉甸甸的匣子,不用看,便知里头不是金叶便是金片--“向来恪王妃出手哪里会低过了这些去?”当即再跪下了拜“谢王妃赏赐”。

“喏!这是王妃赏你们的!”绿乔狠兮兮地也将一个匣子交在了禁军副统领手中,“实则是一家子人,可你们偏有两心,还不如.......哼!受这赏,也配!”

“属下万不敢受!”那副统领跪下了将匣子举过头顶,“属下谨遵娘娘号令,然属下万不敢受!禁军本属殿下,如今殿下不在,全凭娘娘调配......”

“罢了!并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拿去分与下属!”盛馥淡淡然,“忠心还是少表些--我不爱听,是以也不能记,终究如何,我只能看!”

“都去罢!离开拔不得几个时辰了!”盛馥又摆了摆手,断了副统领再表之意,“我也乏了。”

于是那两人各捧一匣辞出,只不过一个怀德畏威、一个心有余悸。两人走出几步后又纷纷停住......

“日后我们可要通力合作,且莫因为我等皆是女子,你们就全不在意!”无胭周身都是警醒之意,“你们连王妃都敢不敬,待我回去告诉了淑媛娘娘......”

“哪里是不敬、分明就是太敬了才怕闪失!”副统领欲哭无泪,“你想,若殿下是救回来了,王妃却有了好歹......你也罢了,本就是淑媛娘娘的人,可我们呢?可还能有命?”

“这样说来也是道理,你们横竖是个死!”无胭就是不肯放过似得,“若不死,我还是要去禀了淑媛娘娘,治你们的死罪!”

“等等!小娘子你等等!”副统领锁住了眉、举起了手,“你说淑媛娘娘,可我们王妃方才说的是什么?李......贵妃?可是贵妃?”

“呀!你这样说来--王妃好像确是说的贵妃!”无胭果然记起,“可淑媛娘娘何时又成了贵妃?定是王妃累糊涂了,错说了!”

“我可告诉你!”无胭脸一立、眉一挑,逼近一步,就差一把揪过去扯住了副统领的袍领不放,“你若敢拿此事去寻了王妃娘娘的吼思,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错了错了!小娘子!”副统领被她的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一步,“你会错了意!”

“是错了!不是小娘子,喊将军!”无胭顷刻就把匣子夹在了腋下,双手一把抓上了副统领的领项,“你敢!”

“将军!无胭将军!”副统窘得无地自容,“我只想说,王妃必不会口误,定是陛下有秘旨已到或是你家娘娘有秘信前来......边关路远,敕令由官道而来必快不过秘旨或是秘信--松手松手!莫必我与女、与将军动手!”

无胭侧头想了一会儿,撒开了手,“我还想过为何王妃这令下得这般急,这样倒是有理。”

“哈哈!”她忽然又在副统领肩上猛拍了几下,自觉笑得酣畅,“定是淑媛娘娘诞下了皇子,这才是晋了贵妃娘娘!哈哈哈!”

“小娘子、不不不!将军!既还不见敕令,便还不能喧哗。”副统领恨不得去掩了她的嘴,“左近有人,不可肆意!”

“有什么人?”无胭瞥了他一眼,“哪里有人?”

“呀!王妃私军中人、还有荣府游侠中人呢?”副统领左顾右盼果然不见旁人,“你 可见了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本就不曾出来!你能寻得见?”无胭抱着匣子再无心流连,转身就走,“只有我们得了赏的才出来了,他们还不曾得赏,自然慢些!”

“是慢些!你的心思确是慢些!且不是慢了一些!”副统领看着无胭背影小声嘟囔着,“当谁不知指你领军就是为了你这'慢些’......慢到连此刻留在王妃处的才是她体己之人都是不知不懂!”

“也不知陛下与殿下是遭了什么难,娶得都是不解温婉之人!主子们不解温婉也就罢了,怎么连带奴婢们都是个个凶悍无常!”副统领有发自肺腑之叹,边走边叹,怎生都不能释怀。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是难怪!想那李淑媛,不!李贵妃,私自领军罚北,还自作主张签了个什么盟约回来,也是不罪无罚!她不知道那寒朝至尊乃是我们殿下眼中钉吗?枉她与殿下还有自由的交情.......唉!”

“再想我们王妃吧,当日还是盛家女郎时,好好的一座王府、她说烧也就烧了,烧了之后非但不罪无罚、反而是让恪王十里锦绣地去迎了她成婚......

“因此如今我们掂一掂自己这一身的分量,可是能值得过一座王府去?若值不过,便安心听命,唯有安心听命才是尽忠职守--有那些人在,王妃的安危想来也是不愁!”

这副统领因是看过四处无人,是以走着叹着、再不曾回头看过一眼。他似入无人之境,却不知此境并非无人--那盛家二郎非但将他此刻之言听了个分明,纵连方才两人之争也是一字未漏地悉数被他听了去。

只是盛为并非有心。他尾随而出,只为是与刘晔有约,而约定之时恰在此刻。他忽见两人争执颇是尴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之时便只能隐身在那廊柱之后,满心只期那两人快快“闭口而出”。

然也想笑!尤其是偷瞥见无胭揪着副统领之时,他是真真想笑!他想齐尔永好“色”,是以用人不管文人武将都需得俊逸丰朗、几乎无一例外。而李卉繁则是“诸色不忌”,除却索珠外身畔似再寻不到一个周正的--更何况无胭乃是军中之人,那就更是一言难尽!因此当他看见一个黝黑高挑、健硕坚实的女子,俯视恫吓一个秀隽俊俏的男儿,个中古怪喷涌而出--终其然,他就是想笑!

“实则你们当要谢过疯婆,此去虽是莫名,或也有惊吓,却可保得你们性命无忧!”盛为此刻不能说与他们知晓,盛馥是让刘赫立下了“此去之军,只可造势、不可遣派开战”之誓,“且还有十一叔携部同往,若有拼杀,亡的也是庄中之人!二郎但愿你们届时能懂疯婆一片好意、苦心!”

“二郎!”盛为一心冥思,不知觉已到了校场,更是被那一喊惊了一跳。

“原来是萧将军!”盛为拱手为礼,“将军为何在此?”

“末将是来验看送念哥儿并方娘子回去的马车可是妥当!”萧将军一鞠而下,行了个拜礼,“路途遥远,我等又不能侍奉在侧......唯有念哥儿好好的,我家女郎在天之灵才可安歇。”

盛为本想说一句“无需多虑”,然听罢了却只能以笑作答。是啊!莫念这小儿郎是盛家的长孙、更是萧家的独秀--且盛家将来是可不乏孙辈,而萧家除却莫念外便再无一人。

“莫念深得家中疼惜,纵连恪王殿下亦然视同己出。二郎虽然不才,然也会尽其所能教导、爱惜莫念--不负大嫂所付,更不欺萧家所期!”盛为又拱了拱手,“将军安心!”

萧家军动容,正想再与盛为说些什么,却被一声“盛二郎!”打断。两人齐齐往那声响处看去,正是寒朝臻王刘晔在疾步而来,而他身后更有两人一步一趋地紧随其后。

“哈哈!”骤然盛为听间萧将军与刘晔身后那名唤阿凯之人齐齐大笑、满是欢欣......

“呀!啊呀呀!”

“这两人之况已让二郎凌乱,那牵马的小子又为何惊喜不已?”盛为实在莫名不止,不禁迎上前去,“这是什么二郎尚解不得的扑簌迷离?殿下可知是什么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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