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宁普林：上广西／十、漂亮的庚嫂（总23）
宁普林，1941年生，湖南邵东人。从事教育、文化工作十年，交通管理工作二十五年。自幼酷爱文学，博览群书，精通诗词歌赋，擅长故事小说。数十年来各类作品纷纷靓丽于各级报刊、杂志。著有《三余拾碎》、《鹧鸪声声》、《鬼侠》、《申真人传奇》、《上广西》等。是邵东远近闻名的传奇小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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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漂亮的庚嫂（总23）
现在的晒溪村，家家户户搞副业，有的专门在家做，有的专门在外面销售，大量的收入都被在外搞销售的少数人搞去了，收入很不合理。同时这样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产品没有招牌和产品标准，产品质量不一，又不能实行机械化生产，产量难以提高。这个问题羊四娘看在眼里想在心中。她想，一定要办个工厂，来打破不合理的收入，来实行机械化生产，来统一产品型号，定出商标，规范化生产，工人计件上班，多劳多得，利润可为老百姓办些公益事业和福利事业，可发展机械化生产，进一步提高产品质量和生产功效。她想了很久，工人、技术、厂房、设备等都已就绪。于是就去找牛如仕商量。
来到老八股家，羊四娘说：“村长，在家吗？”
牛如仕说：“四娘，什么事，快进屋。”
羊四娘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产品无招牌，而且收入极不合理，在家做的又花本钱又花工，只弄得工资，那几个搞推销的倒发了大财，如果归公家办个工厂，工人计件按劳取酬，搞外销的拿固定工资，加销售提成，剩余利润归公，可办一些公益事业，你看好不好？”
牛如仕说：“四娘，你老说得对，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早就想村上办个渔网厂，现在青年人都想到广州去打工，虽说有一两千元一月，但除了往返差旅费和误工开支，还当不得在家里弄一千元，有些人不知在外面干什么，好多妹子、伢子都变坏了，在外面弄不正当的钱，造成社会治安问题和影响村上名誉。自己办个厂，把各家各户的小打小闹办成大厂，一来可以发展本地企业，二来不荒芜农田，三来为减少社会犯罪，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我完全赞同。”
羊四娘说：“好！好！你为主来抓好此事，我全力支持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村长说：“我们办渔网厂的条件有，技术不要求人，场地有现成的，村上的大礼堂和苟家、牛家、羊家祠堂都可以用，还有一件事得麻烦您。”
羊四娘说：“什么事，快说。”
村长说：“为渔网厂运输方便，想买辆汽车，新车又买不起。听说如君部队里的汽车一般三五年就退役了，退役后交国家作废车处理，有的还跟新车一样。请如君帮我们搞一辆退役车，要便宜很多，麻烦您老联系一下。”
四娘说：“这事好办，我想问题不大，你放心。”
村长说：“那就好，如果你能搞到一辆车，那渔网厂运货就方便了，一切条件就绪了。”
羊四娘说：“条件有了，你先写个办厂方案，再开个支委会研究一下。”
村长说：“好，我一定把方案写出来。”
羊四娘说：“好，等你写出了方案，立即召开支委会，我等你的信发通知。”
村长是个办事非常稳重的人。任村长已十二年，任期内修了水库、电站、公路，晒溪河牛家坝、羊家坝都是他修的。羊四娘的安排，他考虑了技术、厂房、资金，又深入调查了成本和收入情况，又找到了苟槐生、苟环新和羊捡修，调查了销售地域、销售价格和销售中需要什么手续等问题。觉得办厂条件已经成熟，写出了办厂方案，渔网厂的领导班子、管理制度、财务管理制度以及申请商标等一系列办法。
晒溪村是个大村，面积宽，辖晒溪镇、羊家大院、牛家大院、晒溪水库库区，人口近两千人。这个村从初级社到高级社、人民公社，直至改为镇。曾几次要分作两个村，都未分成。原因是，苟家、羊家、牛家的人多，他们都遵从苟家老祖的话，三家要永远团结，免受别人欺侮。再加上三家在外当官的也多，他们也向当地政府施的施压、打的打招呼，说只要他们能够管理好，何必分开呢。因此总未分成。再加上镇政府靠村上供电，靠那些在外当官的支持工作，所以没有强行将村分开。
村长牛如仕拿着方案与羊四娘商量后，立即召开了支委会，会上羊四娘说：“今天这个支委会，是研究村上要办渔网厂的专题会议，我们村地少人多，家家户户织渔网，有些人在外打工，没有进厂的人没有工作，在外面捡垃圾、偷、扒、抢，有的妹子弄不正当的钱，影响社会治安，影响村上名誉。其实入厂打工的也余不了多少钱进屋。在外开销大、往来车费多，误工多，还不如在家一千元一月。自己办个厂，人人有事做，月月有收入，又不误农事，又有利于社会治安。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牛村长已写好了办厂方案，大家认真地讨论，研究如何筹集资金与筹建办法，物色管理人选。下面请村长发言。”
牛村长说：“我觉得我们办渔网厂的条件已经成熟，我们村以前农闲时很多人都到外地去织渔网，缲蓑衣，技术不用求人，现在家家户户都在搞，场地可以将原来的大礼堂整修一下，或租用羊家、苟家、牛家祠堂，厂房有现成的，操作多为手工，设备简单，自己会做。资金约需十万，现在发展银行有支援农业的低息贷款，贷款不成问题。市场轻车熟路，中老年都知道，至于利润与销售，大家心中有数，比我更清楚。运输问题，公路早已修通，汽车羊四娘向如君部队搞辆退役车，最便宜，也许还会得到他的无偿支援。我觉得办渔网厂完全符合我村的实际。至于管理人选问题，要一个懂行有管理能力的人任厂长，另一个就是购销员，这个人既要懂行，又要有交际能力，还要有时刻掌握市场信息和市场预测能力，特别要无私心，否则会把村上工厂变为私人工厂。现在请大家认真研究，同不同意办这个厂，物色厂长和购销员的人选。现在我把办厂方案和管理制度念一下，再展开讨论。”于是将方案念了一遍。
大家说：“方案可以，就这么办。”
羊四娘说：“办渔网厂完全符合我村实际，虽然我村家家户户都在搞，但存在分配严重不合理现象，产品又没有统一商标、统一规格、统一价格、统一质量标准。且恶性竞争，互相烂价，经营不会长久，办个工厂可以解决以上问题，我村的渔网就可成为销售全国的产品，我觉得这是我们村的一件大好事！全力一赴把它办起来，请大家出主意，献计策，大家都要发言。”
经过一番认真地讨论和研究，一致同意兴办渔网厂，由牛如仕村长任厂长，由“老庚”任购销经理。出纳、会计由原村会计和村长兼任。支委会决定后，紧接着召开了全体党员和生产队长会议，通过了这个决议和办厂方案。经过个多月的筹建，晒溪村渔网厂投产了。
话说那“老庚”，就是羊检修，共产党员，羊家组的生产队长，三十岁，他能说会道，自小走南闯北，缲蓑衣，织渔网，常走两广，尤其他是“广西通”。他到处认老庚，在人家家里做工夫，总要问人家的年龄，比他大几岁的，小几岁的都说是同庚，他善为人，出手大方，一旦认做老庚，立即花钱买礼物，为“认亲礼”，其目的是“虾公釣鲤鱼”，得到好菜好饭相待，帮他拉生意。久而久之，广西桂水、漓江两岸，无人不知羊检修。要缲蓑衣的、织渔网的都等着他来做。故本村人送他个外号“老庚”，喊来喊去，倒没人知道他叫“羊检修”了。
他爱唱山歌，平常有事无事都哼着《上广西》：“十七十八咚里格咚，上广西哟依哟，丢了爷娘来伙嗨，丢了妻哟情妹妹，咚里格咚；丢了爷娘咚里格咚，无孝意哟依哟，丢了妻子来伙嗨，莫良心哟情妹妹，咚里格咚。”说其唱山歌，他是在广西学到的。他年少初入广西时，他向一个年轻女子问路，那女子不理他，他认为没听懂他的话，再问一个，还是不理他，向他眄一眼，扭头就走。连问几个都是如此。他就去问一个老头，老头只看了他一眼。当他再问时，老头说：“后生，你是哪里人，告诉你吧，我们这里问路，要礼貌地唱山歌，不用山歌问答，是没人理你的。”
老庚说：“老伯，请教您老人家，那用山歌怎么问？”
老伯说：“想学，你听着，'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想问妹妹一句话，生不生来熟不熟。’唱完你打个'哦喂’过去，她们自然会接歌，不打'哦喂’不会接。注意对歌要有礼貌，你试试。”
老庚本来就爱唱山歌，于是就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想问妹妹一句话，生不生来熟不熟。哦喂！”
对面有三个年轻姑娘，都穿着紧身衣，系着短裙，扎着绑腿，手里拿着扦担和茅镰，听到哦喂后，立即站住了，三个你推我，我推你准备回歌。一个比较年轻的姑娘唱了过来：“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哥哥要问什么事，一回生来二回熟。”
老庚又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问妹不为别的事，此到花桥几里路。”
对方又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看来哥是初次到，此到花桥五里路。”
老庚想起老汉的话，要有礼貌，现在要唱感谢她的话了，略加思索。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感谢妹妹来赐教，祝你全家都幸福。”
对方又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哥哥生就潘安貌，出口成章满肚书。”
老庚不得不也要夸她几句，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妹妹漂亮又贤惠，定能嫁个好丈夫。”
对方三人嘀咕了一阵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 ，要是哥哥不嫌弃，我做妻来你做夫。”
老庚闻言大惊，怎么回答呢？于是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配红来绿配绿，妹是凤要寻鸾配，岂可嫁我有妻夫？”急向姑娘露以真情，断其胡思乱想。
对方又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有妻之夫情更浓，风流一回最幸福。”
老庚大惊，此姑娘如此大胆！难怪有人说与广西女对歌，若喜欢上了对歌男的，就可以和你到山上去同欢，这是家常便饭。他本来是学问路的，那有闲工来对歌，要立即脱身。于是唱道：“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感谢妹妹好情谊，哥为糊口要赶路。”唱罢向姑娘挥手就走。
只听见姑娘还在唱：“高山大岭种苞谷，红的红来绿的绿。可惜结出黑坨坨，不能为（喂）人只为（喂）猪。”
老庚任她骂，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想，如此唱下去，哪有那么多话来唱，唱错了或激怒了她们，听说轻者挨顿臭骂，重者三五个女的捉去灌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他又想，入乡随俗，不学会唱山歌，在广西怎么混？于是他处处留神，听到别人对歌，就专心听。到处打听有不有山歌书卖。
一天，他在一个人家里缲蓑衣，听到女主人边洗衣服边唱山歌。于是说：“嫂子人长得漂亮，嗓子也这么好，山歌唱得多好哇！”
那嫂子听他这么一夸奖，心花怒放了，回眸一笑，眉飞色舞地走过来说：“师傅，我漂亮吗？”
老庚说：“确实漂亮。”老庚也回一笑容。
那嫂子说：“从来没有人说我漂亮，连我丈夫都没说过。”
老庚说：“那是天天在花中，不知花有香了。”
那嫂子说：“师傅真会说话，师傅娘子很漂亮吧？”
老庚说：“我那黄脸婆，一不漂亮，二不会唱歌。”
那嫂子说：“你喜欢唱歌吗？”
老庚说：“我好喜欢唱歌，就是不会唱呀，嫂子你能教我吗？”
那嫂子说：“你真想学吗？”
老庚说：“想，做梦都想学，我拜你为师吧。你们广西人人都会唱山歌，有山歌书卖么？”
那嫂子说：“有，内容很多，有唱人的、唱山唱水的，还有唱花的。但我们一般都是自己编，见什么就编什么。”
老庚说：“哎呀，你们还会自己编，真了不起，你编个唱花的歌来听听。”
那嫂子毫不谦虚，唱道 ：“棘子花开似火球，姑娘见了也含羞。痴情阿哥莫乱采，小心棘刺扎了手。” 老庚说：“哦，你们就是根据花的特点来编的。你这首歌编得很好，含义很深，是提醒阿哥采野花要注意， 真是好心的嫂子。”
那嫂子笑了，说：“看来你真是个'采花郎’，一听就懂了。”
老庚说：“哪里，哪里，我哪是采花郎，但我能理解你的歌意。这样编的话，我也可以编出来。”
那嫂子说：“你编个给我听听？”
老庚说：“师傅，编得不好请你指教。”
那嫂子说：“你编吧。”
老庚唱道：“百花园里花比花，难比你这牡丹花。我是蝴蝶花上采，采得牡丹心如麻。”
那嫂子听了，满脸绯红，眼送秋波说：“你占我的便宜，你真坏，你很会编歌，还说你不会编。”
老庚说：“我岂敢占你的便宜，你是我的师傅，是你告诉我棘子花不能采，我想那牡丹花应该可以采。”
那嫂子说：“我是牡丹吗？”
老庚说：“比牡丹还好看。”
那嫂子又唱道：“六月荷花红连天，荷花嗤笑采莲船。枉费心机成笑柄，莲子成熟八月间。”
老庚见嫂子的歌词似在试探自己，于是就毫不隐讳的大胆唱道：“六月荷花莫发癫，不懂蝴蝶莫开言。莲子有无无所谓，只为采花到荷边。”
嫂子听了哈哈大笑，用手指刮着鼻子，说老庚不害羞之意。于是又唱道：“满岭飘香山茶花，山茶酿蜜送千家。小小蝴蝶敢来偷，将你揉成烂泥巴。”
老庚见嫂子向他提出警告，但“将你揉成烂泥巴。”一语，又在向自己挑逗。于是更加放纵，大胆唱道：“采花要采山茶花，手捧甜蜜笑哈哈。蝴蝶宁肯花上死，乐得风流传天涯。”
嫂子听了更加大笑，一面眼送秋波。说：“不怕死的采花郎。”于是又唱道：“葵花开放像太阳，太阳不香瓜子香。有心要尝瓜子味，等到日落子出堂。”
老庚闻言，觉得此女果然是水性杨花货色，已向自己发出邀请，也只得逢场作戏，唱道：“葵花笑脸像太阳，瓜子未出已闻香。只要瓜子在壳内，我守花旁心不慌。”唱罢抬头看着嫂子。看得那嫂子满面通红，提了篮子到河边洗衣服去了，还回头向老庚抿嘴一笑。
老庚想，这女子倒是风情万种，不知她丈夫长得怎么样。这里的人靠种田、种甘蔗、打鱼为生，男人们不在山里、田里，就在河里，怎么知道女人的心思，有负这女子的风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