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她被科学界无偿利用了70年,如今终获赔偿

本文转自公众号:环球科学

卡迪尔·纳尔逊(Kadir Nelson)为海瑞塔·拉克斯创作的油画,现存于美国国家肖像画廊。(来源:Smithsonian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她在近70年前死于癌症,但从她身上取下的癌细胞却默默无闻地造福了人类。如今,近70年过去了,她的后代终于获得了赔偿。

撰文 | 罗丁豪

1951年1月29日,约翰·霍普金斯医院(Johns Hopkins Hospital)的候诊室里人满为患,其中大多是来自美国东岸各地的非裔美国人。这家位于巴尔的摩市的医院,是20世纪初接纳非裔病人的少数几个美国医院之一。在妇科病房里坐着一位黑人女士,名叫海瑞塔·拉克斯(Henrietta Lacks),她跟医生说自己子宫里长了一个肿块,一碰就疼,还会流血。医生小心地从患处取了一点样本,送到实验室检查,接着就让拉克斯回家了。

几天之后,拉克斯从医生那里得知了坏消息:她子宫里的硬块,是I期宫颈鳞状细胞癌的表现。医生让她尽快到医院接受治疗。

当时,美国每年有大约1万5千名女性死于宫颈癌,全美的专家都争先恐后地想要拿到宫颈癌的一手资料,用最先进的实验方法解决这个公共卫生难题。这其中就包括理查德·韦斯利·特林德(Richard Wesley TeLinde),也就是为拉克斯做检查的医生的导师。特林德想要通过在体外培养恶性肿瘤细胞来研究宫颈癌,这就需要他抓住一切机会,从宫颈癌病人身上采集癌细胞样本——这其中自然包括拉克斯。

2月6日,拉克斯又来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妇科病房。在经过长达两天的一系列检查后,她终于接受了第一次治疗。当时最常用的宫颈癌治疗方法,是将一小管镭缝到患处,通过其极强的放射性杀死癌细胞。但就在治疗之前,施行手术的医生遵循特林德的指令,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拉克斯的子宫颈处切除了两片指甲大小的组织,放进培养皿中。

没有人问过拉克斯要不要捐献细胞,拉克斯对此毫不知情。在接受治疗后,她便离开了医院。特林德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将她的细胞标上“HeLa”(海拉),取自海瑞塔·拉克斯名和姓的头两个字母。大部分从宫颈癌病人患处取到的细胞都没能成活,特林德等人以为拉克斯的细胞也会一样,过几天就全部死去。结果并非如此:海拉细胞的数量几乎每天都会翻倍,几天就长满了整个培养皿。

电子显微镜下,正在凋亡的一个海拉细胞。来源: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 (NIH)

据2010年《细胞》的一篇文章,这一团小小的宫颈癌细胞,如今已复制成了总重量超5000万吨海拉细胞系,帮助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发表了至少6万篇论文。海拉细胞曾在消灭骨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的努力中立下显功,也被用来确定人类染色体的数目为46条,甚至还成为了第一个与动物细胞结合的人类细胞,为将来的人类基因组计划铺下地基。在今年的新冠疫情中,海拉细胞自然也“当仁不让”,成为了试验新冠药物和疫苗的重要人类细胞系。单是一个培养工厂,每周就能生产大约6万亿个海拉细胞,单瓶价格在300美元以上。

然而,如拉克斯的女儿黛博拉(Deborah)在一次采访中所说,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取得并使用海拉细胞时,没有人考虑过为拉克斯的家庭提供补偿:

“我总觉得这一切很奇怪,要是她的细胞真的为医学做了这么多事,我们家怎么都看不起病呢?”

补偿

1951年10月4日凌晨,拉克斯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死于晚期尿毒症。镭的放射线将她的胸部到骨盆全部烧得焦黑,然而治疗还是失败了。肿瘤不断膨胀,堵住了拉克斯的尿道,连临时搭的导管都不管用了。不能排出的尿液携带着毒素,堆积在她的体内。直到死前,拉克斯也不知道医生取走了自己的细胞,也不知道报纸媒体会把写在培养皿上的“HeLa”误传为海伦·拉恩(Helen Lane),以至于她的家人很久以后都不知道她的细胞在被无偿利用。

海瑞塔·拉克斯与她的丈夫戴维·拉克斯(David Lacks)。来源:Rebecca Skloot

今年是拉克斯出生的100周年。好消息是:在过去的几十年内,拉克斯的家庭成员都在与美国国立卫生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协商,建立更完善的授权程序,保障患者的个人权益。两个月前,NIH主任弗朗西斯·柯林斯(Francis Collins)在一篇发表于《美国医学会杂志》上的文章中提议修改为了保护患者权益而创立的《伦理通则》(The Common Rule),将“取得样本前必须先获得患者同意,保证其知情权”写入通则中。除此之外,在当今的为种族平等而奋斗的社会氛围下,许多实验室和研究所也将为拉克斯家族以及其他权益受过侵害的患者进行补偿。

就在上周四(10月29日),美国第二大的私立生物医学研究组织,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Howard Hughes Medical Institute,简称HHMI)向海瑞塔·拉克斯基金会交付了六位数美元的捐款,作为使用海拉细胞的补偿。HHMI主席埃琳·奥谢(Erin O'Shea)在讲话中指出,科学界应该承认拉克斯的贡献,也应该承认海拉细胞的获取方式并不道德。“要想达到平权,科学和医学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说。

在此之前,海瑞塔·拉克斯基金会也收到过多方捐助。一些来自于个体,另一些则来自于机构。例如,英国顶尖生物技术公司Abcam于今年8月向基金会捐款,前文提到的弗朗西斯·柯林斯则将今年获得的坦普尔顿奖(Templeton Prize)中的一部分赠与基金会。虽然这些款项的金额都未曾公开,但是海瑞塔·拉克斯基金会在致谢中表示,HHMI的捐款是目前为止数目最大的。

这项捐款“令人兴奋”,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地亚哥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的生物学家唐特·史蒂文斯(Donté Stevens)在《自然》的采访中表示。他与他的团队和拉克斯家族曾达成协议,同意根据他们实验室建立的每一个海拉细胞系,为海瑞塔·拉克斯基金会进行捐款。奥谢指出,HHMI给基金会捐款的决定,是受到了这个协议的影响。

海瑞塔·拉克斯基金会的创始人丽贝卡·思科鲁特(Rebecca Skloot)指出,基金会将会为历史上不知情“被利用”了的人群提供资金。最近基金会给出的资金中,包括了拉克斯家庭的补偿金。另外,自1932年到1972年,美国政府在未保障知情权的情况下,有意不为许多非裔男性提供梅毒(syphilis)治疗,以观察不受治疗的梅毒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们以为自己在接受免费医疗,然而医生在未告知患者、且明知梅毒危害的情况下,为这些男性提供了安慰剂。这些男性和他们的家庭也收到了海瑞塔·拉克斯基金会的捐赠。思科鲁特在采访中表示,只有更加关注此类事件,我们才能纠偏过去的错误。

海瑞塔·拉克斯的纪念牌,位于其下葬处旁。来源:Emw, Creative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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