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陈后主:后庭花开不复久,玉树琼章警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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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佳,来源:(ID:tsgsc8)

01
公元589年,正月下旬,景阳殿上,妃嫔列坐,狎客会集,飞觞醉月,为长夜饮。
春花朗月,峨眉粉黛,曼词艳语,靡靡动人。
南朝陈后主一边饮着美酒,一边吟着新作:
《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此酬彼唱,绮艳相高,其音甚哀。这是最后的狂欢。
花开到荼蘼,酒喝到肠穿,曲歌至声竭。
城外,已然兵荒马乱,血火冲天。
不日,城门洞开,陈后主惶遽地蜷缩在太极殿,等候任忠招集舟师,护驾远遁。
哪知等来的却是任忠易旗归隋的消息,陈后主惊慌失措,抱头鼠窜,袁宪跪地苦谏:“愿陛下高踞太极殿,保陈朝尊严!”
陈后主披散着头发,诡异一笑,落下一句“非朕无德,亦是江南衣冠道尽,吾自有计!”便推开袁宪,命人将自己与张贵妃并作一束,同投景阳井中,苟且偷生。
这是南朝陈后主承位的第七年,也是北朝隋文帝杨坚开国的第八年。
在这几年里,陈后主陈叔宝忙着修宫室、研新曲、席不暇暖;隋文帝杨坚却在忙着缩衣食、靖边防、运筹帷幄。
所以杨坚是统一了南北,励精图治,声名远播的千古一帝,而陈叔宝只能是被从井里捞出,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亡国之君。
02
古人有言,亡国之主,多有才艺。
陈叔宝的母亲柳敬言是梁朝帝室亲眷,自梁武帝起,均雅好诗文,引纳文士,赏接不倦,风气所向,闺阁命妇也能出口成章,有如此“长啸气若兰”的母亲,陈叔宝的文才是与身俱来的。
而他的父亲是陈朝开国君主陈霸先之侄,一出世,便含着金汤匙,满月之日,结彩张灯,高朋满座,佳肴满案,觥筹交错,鼓瑟吹笙,和乐且湛,陈叔宝舞扎着白胖的小手,听歌观舞,乐不可支。
他爱这歌舞升平,他爱这丝竹悠悠。
03
然则动荡之年,时局风云莫测,陈叔宝三岁时,时值梁元帝承圣三年(公元554年)。
西魏军大举进攻,黑云压城,大风折树,君臣相泣,梁元帝素衣白马,走出东阁大殿,江陵沦陷,府邸残垣,死尸枕藉,江陵失陷于西魏,覆城之下,难存完卵。
陈叔宝及其母成为了西魏的阶下囚,被困于穰城,塞北孤寒,雪压冬云。
从江南的温软一下跌落到北国的萧瑟,陡然的巨大落差,扭曲着陈叔宝的心灵,羁鸟思林,池鱼恋渊,他跂足而望,遥念江南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04
七年之后,南朝已经历了梁敬帝——陈武帝——陈文帝的迅速变换,而北朝也完成了北周取代西魏的权利更迭。
周陈议和,十岁的陈叔宝,解除禁制,恢复自由,离开了霜雪凝重的塞北,南归建康。
北朝的生活滋养了他文学的土壤,在陈文帝因西南平定,大宴宾客时,陈叔宝以一首《陇头水》,惊艳亮相:
塞外飞蓬征,陇头流水鸣。
漠外扬沙岸,波中燥叶轻。
地风冰易厚,寒深溜转清。
登山一回顾,幽咽动边情。
彼时的陈叔宝还未染上宫体诗的艳丽迤逦,全诗质朴清新,情真意切,写满了远离故园,思乡幽咽的真情,令人动容。
然而北国的孤冷在他内心浇筑下欲望的深渊,他需要耗尽毕生,用无穷的荣华来填满。
从此,陈叔宝交好当朝太子伯宗,投其所好,鞍前马后;亲近慈训太后,撒娇撒痴,承欢膝前。
05
日往月来,时移世易,开国陈武帝陈霸先在位仅三年,便撒手西去,其子嗣凋零,嫡子被囚,返国无期,皇权落于旁支,侄子临川王即位,是为陈文帝,文帝掌政七年,溘然离世,太子伯宗继位,然只两年,便被慈训太后一道懿旨废黜,陈叔宝生父陈顼终于登临帝位,是为陈宣帝。
是天助其运也好,是处心积虑也罢,陈叔宝在他十七岁这年,终于如愿当上了太子。
以主人的身份,昂首阔步迈入原太子居住的永富省,不知陈叔宝的内心有着怎样的感慨万千,只知从此东宫里笙竹声声,管弦悠悠,笑语绵绵,终日不绝。
06
在文帝和宣帝两朝的努力下,陈朝国势渐向鼎盛,皇太子陈叔宝养尊处优,愈发奢靡,一首《晚宴文思殿诗》:
晚日落馀晖,宵园翠盖飞。
荷影侵池浪,云色入山扉。
萤光息复起,暗鸟去翻归。
乐极未言醉,杯深犹恨稀。
渐见轻荡,却哄得陈宣帝龙颜大悦,允诺来岁开肇,创筑东宫。
陈叔宝喜不自禁,亲自督建,用心良多,所用柱椽,务求松柏,画梁雕栋,必定精丽,明珠翠羽,奇花异草,悉数网罗。
从此在广建宫宇的骄奢路上越走越远,江南富庶,也经不住这般挥霍民财,极事搜刮。
07
公元582年,陈宣帝崩于宣福殿,陈叔宝而立之年登上帝位。
太极前殿,装饰一新,玉阶炳焕,铜鼎生辉,仪仗煊赫,文臣峨冠博带,武将戎装束身,陈叔宝威风凛凛,入嗣君位。
然而声色犬马的生活早已使他目障心盲,他口存仁义之言,却心怀淫侈之欲,依仗天险,怠于国事,好内远礼,驱逐忠信,昵近宵小,自毁朝纲,社稷危在旦夕。
美色行于眼前,谄言绕于耳畔,陈叔宝沉浸在江南盛世的假象里,不辨时事,玄武湖阅武,信心膨胀,作诗一首:“守云轻重色,秋水去来波。待我戎衣定,然送大风歌。”
宫庙之外已然换了天地,东南王气,自斯已尽,他还做着囊括四海的春秋大梦。
倒是于清乐中造的那首《黄鹂留》曲:“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似乎更符合实际命运的走向。
08
花开不复久,于是享受了七年帝王生涯后,陈叔宝被隋军从井中湿漉漉地捞了上来。
尊严尽失的他,早已满不在乎,只要有美酒供饮,只要有新曲可唱,他甘愿曲伏在隋文帝杨坚脚边,俯首称臣。
听北乐,尝珍馐,乐不思陈。
是苟且偷生也好,是大智若愚也罢,在没羞没臊,却安然祥和地度过了十四个年头之后,陈叔宝病死洛阳,终年五十二岁。
死后谥号“炀”。
“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慌国曰炀。”讽刺的是,给陈叔宝定谥号的杨广,死后的谥号也是“炀”。
李商隐《隋宫》有云:“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作者-

张佳,85后,毕业于佩鲁贾大学,喜爱读书写作,近来痴迷于读帝王人生,写就帝王系列,与诸君分享!如需授权转载,公众号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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