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绿玉匾额》赏析

《红楼梦》第一七回

读红品诗词-70

《红香绿玉匾额》赏析

文/墨吟 筱蕊

图：红香绿玉

贾政等人从蘅芷清芬之轩出来，行不多远，则见巍巍峩峩，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瓦，彩焕螭头。

“螭（chī）”，古代传说中的无角之龙

一面走一面说，来到了正殿，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虬护，玲珑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

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摇头不语。

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哪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宝玉觉得曾经来过，显然联想到太虚幻境那个梦了，难免神思恍惚。贾政又命他作题，宝玉只顾细思前景，全无心于此了。贾政见此光景，心中也怕贾母不放心，恰好有人来报，贾雨村处遣人来回话，遂引众人出来。

贾政估摸整个园子才游了十之五六，于是提议从那边出去，“纵不能细观，也可稍览”。行走间，或清堂，或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牗……这一路伏下了栊翠庵、芦雪广、凸碧山庄、凹晶溪馆等诸处，忽见前面又露出一所院落来了。

贾政笑道：“到此可要进去歇息歇息了。”说着，一迳引人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贾政与众人进去，一入门，两边俱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绿，葩吐丹砂。

贾政一向颇有城府，但见了这美妙的西府海棠，也不禁说起它的来历来：“这叫作女儿海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

这话说到了宝玉内心深处，他借题发挥道：“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宝玉所说的这几句话，当以“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十字最妙，故脂批曰：“十字，若海棠有知，必深深谢之。”这十字，正是黛玉的写照。

贾政因问：“想几个什么新鲜字来题此？”

一个清客道：“蕉鹤二字最妙。”

“蕉鹤”或取意于很多画家所画的蕉鹤图，但此处仅有数本芭蕉，并无仙鹤，且将“蕉”字直白道出，又未兼顾海棠，构思实属一般。

另一清客道：“崇光泛彩方妙。”

贾政与众人都道：“好个崇光泛彩！”

宝玉也道：“妙极了！”

“崇光”原为北朝齐宣帝宫廷名，用以借指元妃省亲别院确实十分贴切。“崇光泛彩”取意于宋·苏轼的《海棠》诗：“东风渺渺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用这首诗的意境来赞美海棠固然妙，但没有兼顾芭蕉，未免留下缺憾。

所以宝玉又叹道：“只是可惜了。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

于是宝玉题曰：

红香绿玉

贾政摇头道：“不好，不好。”

宝玉所拟匾额，以红香喻海棠，以绿玉喻芭蕉，自诩“两全其妙”，何以贾政却连说两个“不好”呢？

究其原因，“红香绿玉”与“蕉鹤、崇光泛彩”犯了同样的毛病，均偏重于喻景，而忽略了游人的感受。

所以元春省亲时，将“红香绿玉”改为“怡红快绿”，并赐名怡红院。这里便是富贵闲人贾宝玉后来的居所。

元春虽不善于赋诗作词，但一个“怡”字，一个“快”字，却改得极佳，将游人游园时的愉悦心情表露无遗，这才是真正“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