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邱洪《失败过才是年轻人》（五）
文/邱洪
【作者简介】邱洪一个与世俗赤身肉搏却又经常陷入世俗的人，一个妄想凭着深情的故事感动更多世俗人的文艺青年。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骡子现在的状态。我觉得他思想上还有问题，他还没发现自己的问题所在，他之所以会有今天，这一切的错都在于他，而他自己还没有反省出来这都是自己的错。人永远不能将错误推到别人身上，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我很难想象一个人从高富帅变成负债累累的欠债人的感受，我想如果是自己，可能自己也会选择自杀，但是骡子最后选择的面对，真的，敢面对的人都充满了勇气。勇气可嘉，这点我必须给骡子点赞，毕竟我也只有点赞的能力。
在这点上，我很佩服骡子。如果换了是自己，我真的不管是谁给我说，我都可能无法面对这一切。
不过骡子也有缺陷，这个缺陷就是我先前想到的，这些问题的究其原因都在自己，而不能怪别人。骡子还在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这样的人很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过两天，建国来找我，说骡子出事了，他压力也很大，这些年，骡子几乎是我们两人生活中的顶梁柱，他的倒塌，意味着我们也将会无法承受这一切。可是现在，我们不能给他添乱，我们只有选择默默忍受，再苦也没有别人苦。
我和建国商议，再难，都没有骡子难。
我们两人约骡子出来喝茶，骡子几乎都没空，他四处奔波，去各大银行贷款，腿都快跑软了，也没有收获效果。没有银行的钱，他根本玩不转这个金融世界。骡子只是一个非常小的金融中转站，在这个社会，还有上亿的人甚至上百亿的人，这些人的钱，都是通过类似骡子这样的人流转过去。
骡子不是庞式骗局，他是真心要干实事之人。可是，造化弄人，这样的玩法迟早也会把自己玩死。建国对我说骡子是一个人才，当初骡子劝下了他许多事，要不然现在他早就已经无法在这个城市立足了。他很佩服骡子，所以信任骡子。
我说是啊，想当初我买房子缺钱，骡子直接把钱打给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还有我做的一些事，骡子也非常支持，他的苦，经常自己一个人吞在心里。他不会说出来。
这个人就是骡子。
一个月后，我再次接到骡子的电话。
骡子说出来喝茶，老地方。
我听他的声音，好像要出事儿。
我匆忙穿好衣服过去，骡子已经坐在我们经常喝茶的桥下，他的手表不见了，两个苹果手机还在，PRADA的包包和BV的钱包也在。
只不过BV的钱包里面，已不如当初那般胀鼓，看起来很空。
就像灵魂，随着那些走身边流失的钱，消失不见。
阿祖，我要走了，就在今晚。
这是骡子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点点头，说需要什么尽管对我讲。
骡子说不需要，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我只告诉你，其他人我都不会讲，但是以后我们可能也无法联系了。我要重新生活，不能让任何人可以找到我。
我说有困难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想办法。
骡子说谢谢你阿祖。你还是我的债主呢。
我说债你妹啊，有钱就还，没钱等你有钱再说。
骡子笑了笑，说你还是没变。
我说你可变多了。
夜晚的市区还是如以前一样灯红酒绿，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改变什么。男男女女拥挤在这个狭小的城市内，每天互相交错，上一秒可能躺在别人怀里，下一秒或许这个人已形同陌路。
社会，本来就很残酷。
世事如书，扉页和末尾往往最引人关注。
骡子说自从出事后，自己就到处抓钱，有的人见钱眼开，连八分利息的钱自己都借了很多，这些人就像是罂粟，不断的吸食着自己身体，可是如果我不拿给他们吸，自己又无法生活下去，但也正是他们，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悬崖。最后，也正是他们，让自己走投无路。
骡子说阿祖，你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我摇头说不记得了。
骡子说当初我曾说过，叫你不要出来，如果条件允许，我想和你换一个角色，其实当时我真的是肺腑之言。
我笑了笑，说骡子，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骡子摇头说不知道。
我说我当时想如果你真的要和我交换，老子马上就和你换，绝不犹豫。
骡子问我，那现在叫你和我换，你还愿意吗？
我伫立在原地，遥望着天上深邃的星空，一望无际，说我不知道，我心中没有答案。
骡子说兄弟，这次真的说再见了。
我和骡子都掉泪了。
我的舌头在嘴里不停游走，尽量不让骡子看见我的眼泪。
我问骡子，席韵呢？怎么办？老婆孩子呢？怎么办？
骡子说家人已经安顿好了，自己也没钱拿给他们，人这一辈子，真的，我对不起他们。不过抱歉真的没用。我希望孩子能够健康成长，老婆她也能走好自己的路。
骡子一直没有说席韵，他不说，我反而更感兴趣，别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和席韵两人还不是夫妻关系。
我说席韵呢？你怎么办？
骡子说席韵和他之间像知己，他没敢给席韵说这些，席韵也知道他的一些难处，不过现在他计划将全部事实都告诉席韵，等席韵自己选择。
我说哥，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倒在了路上。
骡子说这事其实和席韵没半点关系，时至今日，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我说不管什么，反正你要走好自己的路。
第二天，骡子离开了，他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他连我都没有告诉，更不要说其他人，我想估计连席韵也不知道。像骡子这样的人，做事滴水不漏，是轻易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心想，或许这是对骡子最好的选择吧，离开。
骡子的离开我们的圈子已开始天翻地覆，借钱给骡子的人很多，他们知道我和骡子关系好，经常打电话问我，有些人甚至我都不认识。接的电话多了，也就麻木了。骡子是个好人，也是一个坏人。他好的地方在于他对人真诚，坏的地方在于最后辜负了兄弟们的期望。
许多兄弟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他的身上。这些人听到骡子失踪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闹得不可开交，可是他们也只能闹闹，我觉得最终贪财的人也是他们自己。
我承认，我也贪钱，所以在骡子在那里也有不少钱，可是我更多的是对骡子的信任，我相信，骡子不会出事，他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从斗地主就看得出来。
他和我们斗地主，几乎没有输过钱，再烂的牌在他手里，他都有机会赢，他可以根据每个人的性格来出牌，这样的人，太厉害了。
说实话，骡子走的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也很不好，最好的兄弟离开了，这个地方是如此陌生，就像一个每天都要在一起玩的人，突然他不知道去向，你却找不到任何人能够替代他。
建国最近找我很频繁，他有次约了五个朋友，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说着骡子的事儿。王春涛说骡子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跑了，你知道吗，骡子最后一次找我借钱，我将家里的老本全部借了，这是我和老婆约定买房子的钱，现在他一声不吭走了，老婆天天找我闹，我真的没法给家里人交待；彭远树说你还好，我更惨，骡子最后一次找我借钱，说要投资一个项目，能够弄出来不少贷款，我找亲戚朋友挪了三十万给他，现在呢？他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了，这事儿啊怎么弄......
最后建国发言了，他说我相信骡子不是那样的人，我认识他太多年了，但凡有一点办法，我想他也不会逃避。现在他选择了逃避，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骡子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今天约大家坐在一起，并不是想讨论谁有多惨，我是想告诉大家一个事情，骡子以后还会回来，这点我和阿祖都深信不疑。
王春涛立马反驳说我现在不管骡子回来与否，这事儿和我没干系，我只想拿到自己的钱，这些钱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现在打水漂了，我无法给家里交待，这可是我们买房子的钱，骡子大手一挥，这钱就没了，你说，我的心里能平衡吗？
建国说春涛，你的情况我也很理解，可是现在在座的各位，包括你，都是骡子的朋友，这些年来，我们多多少少都承蒙骡子不弃，成为兄弟，话我们也不能那样说，我相信大家都受到过骡子的恩惠，这事儿我们要分两面来看待。
彭远树说建国，还有阿祖，你们两人这么替骡子说话，你们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我和建国摇头说不知道，骡子的性格你们应该都比较清楚。
骡子害苦了很多人，这些人几年的积蓄一夜之间化作泡影。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骡子，人们只要一提起他，对他深恶痛绝的人不在少数。这个社会，要生存下去，离不开钱。有的人说骡子在走之前骗了自己的钱跑了，有的人说骡子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有天，席韵着急的来找我，说她想去陪着骡子，不管吃多少苦，遭多少罪她都无所谓。这个性格刚毅的姑娘，自此改变了我对她的看法。这么小，敢为爱情而赴汤蹈火，真需要不小的勇气。
像她这样的女孩，每天跟在屁股后面追的人应该也不少。但是她只对我说了一句，我便知道她的心意。骡子，不管好与坏，我都喜欢。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夏天，没有雨季的夏天，我和骡子一起开着车去建行的情形。
我说席韵，你是个好女孩，骡子我也找不到。你如果真的想找她，你自己试试吧。
席韵和我说了很多话，这些年骡子对她的好。
我沉默着，没说话。因为我昨天，才接到骡子老婆打给我的电话。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骡子要离开的人。她知道席韵的存在，她说自己恨，这么多年了，自己在骡子身上什么都没得到，除了谩骂与不理睬，一点心疼都没有。她哭得很厉害，几乎成为泪人，她说如果她看见骡子，她会亲手把他撕碎，只为那痛苦的多少个日日夜夜。
我安慰她说嫂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骡子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也是年少轻狂付出的代价，而你也是他年少轻狂中不可或缺的人，生活多不如意，可是骡子对你真的还算不错。起码在这点上，我不如骡子。
骡子的老婆沉默了，她哭着说阿祖，如果你有骡子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和骡子那次见面之后，就再也未见过他。
不过在三天前，我接到一个座机给我打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正是骡子。
骡子的声音颤抖，他好像陷入了困境，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张狂放肆的年轻人。他说阿祖，我好痛苦，我曾经多少次想死，可是我不能啊，我真的不能，也办不到。
我的舌头又开始在嘴里打圈，等骡子继续往下说。
骡子说阿祖，我们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儿因为“传奇”我们成为了好兄弟，多少个通宵积累的情感，不容易。老师经常叫我们请家长，每次你父母来之后都会给老师说很多好话，而我每次都没人来，阿祖，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吗？我摇头说不知道。骡子说我当时心里在想，如果有种可能，我宁愿成为你，起码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一个温暖的家庭？这句话刺痛着我。我回忆起骡子给我说的一个故事，关于他后妈的故事。骡子说有天后妈生日，他去爸爸家里玩，他的爸爸开了两个公司，非常有钱。后妈说只要骡子愿意喊一声妈，就给骡子一万块钱。要知道，当时的一万块钱可是能在小县城买下50平米的房子。骡子坚决不喊，自此，得罪了后妈，在县城学校对面，租了一个房子，爷爷陪着他读书，他经常通宵打游戏，几乎没有人管，我想骡子当时肯定就是叛逆，他降级下来读书，目的不就是为了学习吗，最后又和以前一样，游戏比吃饭更重要。
我说骡子，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真都知道。
骡子说你不知道，阿祖，你知道在我受煎熬的日子是怎么渡过来的吗？我想自己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反正以前也被世界遗弃过，不在乎第二次。我的悔恨，我的眼泪，这些在儿时就已经流干了。父母离婚我真的不怨，但是我怨恨的是他们对我一点基本的关怀都没有，要知道，那个时候我仅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你认识我的时候，我从七岁就一个人走到十五岁，在他们的眼里，只要有钱，我就饿不死，我就能够成长。的确，我钱很多，也生活的很好，可是当每次家长会，我身边都空无一人的时候，哪怕我考第一名。后来我索性转变自己，吸引大家的关注，老师让我请家长，我爸来了第一次，之后，我更加肆无忌惮，为了能看到他，哪怕是他骂我几句我也心甘情愿，我就不断的捣蛋，老师让我请家长的次数越来越多，后面爸他也不来了。无论老师打多少个电话，他觉得我是个没救的孩子，等我自生自灭，他只要尽义务就好。
我就像一株倔强的小草，孤单长大，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学习，我讨厌学习，学习根本没用，没人表扬我，没有人关心我，我在乎学习干什么。我的心慢慢被刺痛，骡子说的这些事情，我都能感受到，他从小得到的关爱真的很少。
庆幸，我长大成人，我开始步入社会，努力工作。我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证明自己。我拼命工作，不知阿祖你还记得一件事情吗？我说什么事儿。骡子说有次我生日，你还在读书，我说只邀请了你一个人来陪我过生日。你转了三次车，和我一起过生日。
我说记得啊，这件事儿我至今都记忆犹新。骡子说其实当时他邀请了几个人，但是只有我去了，其他人连信息都没回。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我觉得鼻子有点酸，很难受。
骡子说，我要让这些人以后都仰慕我，我拼命拼命再拼命，从一个店员干到了区域经理，可是在我事业最重要的时候，我选择了回家，为了父亲。可是当我回去，领着微薄的薪水，连家庭都养不活的时候，他根本不屑一顾，我还是我自己。我还是一个人。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我感觉越来越酸楚，他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我很清楚。骡子说，他很感谢我，他第一次拿着公司资质去投标，是我借了钱给他，当时我的钱还是找父亲拿的。这个恩情，他一辈子都难忘。我说不用，我是信任你。
骡子说阿祖，这次，我真的回不来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联系，谢谢你，好兄弟。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的脑海里，充斥着骡子和我一起从小到大的画面。就像电影，一幕幕在回放。
我站在十五楼的边缘，灯光照耀着整座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络绎不绝的人，他们中，又有多少个孤独患者？
我们都是孤独患者。因为我们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害怕孤独。
幽兰，只长于深谷；雪莲，偏生于绝峰。
骡子，希望你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年轻人，希望你们不要再为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